墓地打理的很整潔,沒有多余的雜草,墓碑擦拭得也很干凈。
墓碑上有一張照片,是嘟嘟的照片。
這張照片還是云畫親自拍的。
是她見嘟嘟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的時候拍的。
那個時候,嘟嘟已經被安置在隔離箱中了。
她是嘟嘟的媽媽,可是自始至終,他甚至都沒有機會觸摸到嘟嘟,哪怕一下。
如今,在師兄袁冥澤的建議之下,她來云南,也把嘟嘟帶來了云南,這樣能離她近一點,也方便她時常去看他。
“對不起嘟嘟,對不起,媽媽給你準備的蛋糕出了點意外。”云畫緩緩地頓了下來,把手里的蛋糕和鮮花拿出來放在墓碑之前,“這個蛋糕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如果不喜歡的話,記得告訴媽媽,媽媽下次再給你換一個口味。還有這鮮花,你喜歡嗎?”
云畫把蠟燭插在蛋糕上,點燃了蠟燭,“媽媽給你唱生日歌好不好?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第一次給嘟嘟帶蛋糕的時候,她幾乎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一開口就淚流滿面,哽咽到根本說不出來一個字。
第二次的時候,情緒就稍微好點了,她甚至開始計算著要給嘟嘟帶什么蛋糕,嘟嘟可能會喜歡什么口味的蛋糕?
第三次呢,她開始給嘟嘟唱生日歌,她能完整地唱完一首歌呢。
現在是第四次,她本來給嘟嘟準備了巧克力味的蛋糕,可是卻被那個逃犯給毀掉了,她只能匆匆從蛋糕店買了一個店家制作好的常規的巧克力蛋糕,也不知道嘟嘟會不會喜歡吃。
唱完生日歌,云畫雙手合十開始許愿。
她要把愿望說給清風,讓清風帶給嘟嘟。
“嘟嘟小朋友,談韶小朋友,生日快樂喲。媽媽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希望談韶小朋友不管在哪兒都開開心心的,希望談韶小朋友能夠努力再努力,盡快排隊,重新來到人世,如果能再成為媽媽的寶寶就更好啦。”
云畫說著說著自己就先笑了,“可是也不對哎,如果能排隊排得太快,那就沒有辦法成為媽媽的寶寶了怎么辦?那嘟嘟你是不是要成別人家的寶寶了?”
云畫許個愿,自己把自己給難住了,她想了想,“要不…要不嘟嘟你再等等?等媽媽也去世了,你再跟媽媽一起回到世間?”
云畫十分苦惱,覺得自己把自己給坑進去了。
她嘆氣在嘆氣,“要不嘟嘟,你說怎么辦?”
墓碑的后面。
另外一排墓碑擋著的地方,有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蹲在地上,正在給逝者敬酒,他帶來的祭品是幾瓶茅臺,還有一碟花生米。
薄司擎就只是來祭奠曾經逝去卻因保密問題和后續問題無法葬入烈士陵園的戰友,以及不是戰友卻勝似戰友的合作伙伴。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兒,當初跟這些戰友們一起出生入死,同吃同睡,他貴公子的身份無人知曉,在戰場上那矜貴的身份也幫不了他什么,戰友們一開始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后來機緣巧合知道了,對他也沒什么排斥,只是偶爾喜歡調侃他的身份,說以后退役了,讓他千萬記得請他們喝真茅臺,上貢的那種茅臺。
可惜,他們一直到死都沒有喝到。
一直到今天,他才把酒送到。
她以為這酒遲到了五年,可是對于戰友們來說,這酒已經遲到了十年。
那些時間追不回,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些時間到底去了哪兒。
他傻嗎?
他一點都不傻。
很明顯,那丟失的五年時間,有很多很多東西,可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告訴他。
他們自以為編造了天衣無縫的謊言,可是他們難道忘了他是做什么的嗎?
再天衣無縫的謊言,都是謊言,都注定了會有漏洞,一旦第一個漏洞出現,接下來的漏洞就會接二連三出現,直到再也無法遮掩。
他不問,只是因為他明白所有人都態度,他身邊的所有人,都不想讓他知道,那…索性就不去深究了吧。
今天他終于把遲到的承諾兌現了,把酒帶來給兄弟,原本他還沉浸在那些痛苦無解的回憶中,卻不曾想,竟然聽到了別人中祭奠中說的話。
薄司擎不想笑的,可是真到很好笑。
聽她說話,應該是一個年輕的媽媽,還沒來得及跟寶寶好好見面,就不得不說再見,確實很悲慘。
前面還很正常,可是到了后面,這位媽媽一會兒想讓寶寶早點投胎,又怕寶寶早點投胎后成不了她的寶寶,這么個簡單的問題竟然把她給難住了,竟然讓她考慮是不是讓寶寶再多等一段時間,等她也死了之后,再投胎什么什么的…
簡直要把人給笑瘋了。
寶寶現在投胎成不了她的寶寶,那等她死了之后再跟她一起投胎,難道酒能成她的寶寶了?
她怎么不考慮自己直接再趕緊懷孕生一胎,一般來說,自己懷孕了之后,再祈禱著讓失去的寶寶能重新回來,這還比較合理,她在祈禱什么?
怎么有這么好笑的人。
對別人的事情,薄司擎從來都不會有任何多余的好奇,可是這會兒,他竟然對這個年輕悲慘卻又好笑的媽媽,有了幾分好奇。
薄司擎站了起來,回頭去看。
也恰巧就在這時,剛剛因為腿麻站起來的云畫,又重新蹲了下去。
薄司擎只看到了一個頭頂,他有心想要再看一眼,電話卻響了。
看了一眼,他就接起了電話,“喂,淮一?什么?嗯,好,我知道了…”
薄司擎一邊說話,一邊蹲下來把最后一杯酒灑在墓碑之前,將空酒瓶和酒杯放入來時的袋子里,又深深地看了幾位戰友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云畫和嘟嘟說了一會兒話之后,伸手溫柔地撫摸嘟嘟的照片。
真的很想念很想念,怎么辦?
毫無辦法。
云畫跟嘟嘟說完話了之后,自己一口一口吃掉那個巧克力蛋糕。
“媽媽幫你嘗一嘗味道…嗯,真的好難吃啊嘟嘟,媽媽保證,改天一定重新做一個最好吃的給你送過來好不好?也不必要等生日才能吃蛋糕的呀,沒錯就這么決定了,下周媽媽一定提前做好蛋糕送來給你!”
云畫把鮮花留下,蛋糕和包裝盒這些全部都帶走。
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
可是再不舍,也必須要離開了。
其實如果有可能的話,云畫很想把嘟嘟放在自己家里,那她就可以天天跟嘟嘟說話了。
可是袁師兄卻不同意,怎么都不同意。
袁師兄同意她帶嘟嘟來這邊,但是卻不同意讓她把嘟嘟放在家里。
其實云畫清楚,袁師兄是怕她越陷越深,越來越走不出來,可是她很想告訴他,他想太多了,真的想太多了,因為…因為無論嘟嘟在哪兒,她都放不下他,也都走不出來,永遠都別想走出來。
從墓地出來的時候,天邊已經出現了紅霞。
高海拔地區的日落時間是很晚的,所以這會兒雖然天還很亮,可實際上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云畫背對著夕陽,一步步走出墓地。
談少寧沒有給她打電話,因為他知道她需要時間調整狀態,不會催促她。
不過,剛走出墓園,她的電話還是響了,不是談少寧,而是顧淮一。
云畫接通了電話,“是我。”
“事情辦完了沒?”顧淮一問。
“辦完了。”云畫道,“你把地址發給我,我現在過去。”
“你走哪兒,我去接你。”
“不用,我打車很方便的,地址告訴我即可。”
云畫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說地址吧,我已經上車了。”
顧淮一頓了幾秒,語速飛快而清晰地說了一個地址,云畫告訴了出租車師傅。
師傅有些詫異地看著她,“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兒了?我跟你說,要是旅游遇上什么事兒的話,你去公安局沒用,得去派出所先報案,對了,遇上什么事兒了?你打報警電話了嗎?保留證據了嗎?直接去公安局沒用的!”
云畫笑了笑,“謝謝您,我沒什么事情,只是去找一個朋友。”
“你朋友是警察啊?”
“對。”云畫點頭。
“這就好。”司機師傅笑著開車,一路上還在跟云畫聊著云南這邊的情況。
“錢財這東西太招人了。這兩年旅游給大家帶來了太多的收益,有些人就想要走歪路了。真是名聲都被他們敗壞完了。這兩年上頭也終于發現這個問題開始整治,重拳之下,情況好了很多,不過呢。你們這些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們,初到陌生的地方,最好還是找同伴一起游玩,不要去一些魚龍混雜的場所…”
司機師傅聊著天,時間過得很快,沒多久,就到了地方。
云畫結賬,“不用找了,謝謝您。”
下車之后,竟然看到顧淮一就走門口等她。
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
看到云畫下車,顧淮一立刻就跑了過來。
“沒什么事情吧?”
“能有什么事情。”云畫有些莫名地看了顧淮一一眼,“還是你覺得,會有什么事情?”
顧淮一輕咳一聲,“沒什么。今天挾持你的那個人,是個癮君子,以販養吸,他的問題不大,不過他背后的問題比較大,我們想通過他挖出點什么來。那什么,你今天可是把他給嚇壞了,不光是把那家伙嚇壞了,把我們的人也給嚇壞了,一會兒做筆錄的時候可能會問到你一些問題,你酌情回答,要是不想回答的,就直接說保密,不方便回答。你的身份我沒用泄漏,他們也都知道你的身份涉密,也不會多問。本來就只是巧合。”
“嗯。”云畫點頭,“謝謝。”
顧淮一看著她,欲言又止。
云畫十分無奈,“你到底想說什么,說啊。”
“你…回來怎么都不說一聲呢。”顧淮一的聲音竟然有些委屈。
云畫看著他,“這個問題先前不是都已經問過了嗎?”
“你的回答,那能算回答嗎?”顧淮一十分幽怨。
云畫揉了揉眉心,“以后再說吧,先去做筆錄,我還著急回家。”
“回家?你在這兒住?你定居在這兒了?”顧淮一的聲音陡然拔高,“你不會真的跟以前所說的那樣,要在這里定居吧,可是你原本不是說要帶…咳,帶他療養才會打算在這兒定居的嗎?后來他都蘇醒了沒事了,除了丟失那五年的記憶之外,他的身體比誰都好,哪里還需要什么療養。你自己的話,又何必把自己捆綁在這方寸之地?”
云畫看著顧淮一,“這里山好水好空氣好,不行嗎?”
“山好水好空氣好的地方多了!”顧淮一說到,“我就不太喜歡這里,這里和那些地方接壤,滋生出了無數的罪惡,每年緝毒口不知道多少人把命丟在這兒。你知道不,緝毒警察真的需要特別強的信念,因為那些人就跟韭菜一樣割一茬又一茬,永遠都不可能連根拔起,無論多少人命填進去,都激不起任何水花…就像今天,如果你是個普通人都話,絕對已經受傷或者死了!”
顧淮一的情緒很激動。
云畫嘆了口氣,“你別這么激動,對我來說,這里很好。我本來也不是普通人,不能以普通人的眼光來看待。而你對這里這么緊張這么仇視,究竟是因為什么,你自己應該很清楚的不。”
“我…我清楚什么?”
“金狼啊。”
“…”顧淮一不吭聲了,臉色十分難看。
確實,他對這里的所有壞印象,都和金狼有關,和他幾乎要談婚論嫁的女朋友董里里有關。
云畫不再多言,走進了公安局。
顧淮一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幾秒鐘,也快步跟了上去。
基本的身份信息交代一遍,而后就是今天事發的全過程。
關于她在事發之后,沒有立刻留下來做筆錄,而是著急要離開去辦什么事情,警方也詢問了,她卻不想說,做筆錄的警察拿不準要不要繼續問。
顧淮一擺擺手,這個問題掠過。
就在這時,云畫的手機響起,她挑了挑眉,做筆錄的警察示意她可以接電話,畢竟她并不是嫌疑人。
云畫點頭致謝,接起了電話:“兜兜,媽媽沒事,嗯,媽媽很快就回去了…”
對面的顧淮一,瞬間抬頭。
天才一秒: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