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小白蓮對我二哥死心塌地,真會哄人。”柳玉笙嘆。
這擱在現代就叫浪漫。
話音剛落,便見身邊男子從袖中拿出一支碧玉簪,輕輕插上她發髻。
黑眸如同微漾漣漪的湖泊,含笑問她,“這樣,你會不會對我也死心塌地?”
柳玉笙伸手撫上發髻,指尖觸上玉的溫涼,笑應,“早就死心塌地了。”
四目相對,凝望彼此,空氣中流入絲絲縷縷的甜。
“嘖,我送你也送,你學我呢?”旁邊有人吊兒郎當嬉笑。
風青柏淡淡瞟去,回頭牽起柳玉笙的手,對女子道,“我買了簪子出來的時候你二哥剛進鋪子。”
言下之意,他先買,柳知秋完全是跟風。
柳知秋也牽起自家小白蓮,“小白蓮,他嘴硬,咱不跟他一般見識,我的心你是知道的。”
“你們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有聲音亂入,忍無可忍。
柳知夏在旁面無表情看著放閃的兩對,眉頭皺得能打成結。
“哦,原來你在啊。”風青柏淡淡應他。
柳玉笙則掩唇笑,“誰讓你不帶大嫂一塊來?”
“孤家寡人你就別吭聲了,噶年自找不自在?”
柳知夏,“…”臉發綠。
欺負文人,以為他沒情調?
“呵。”柳知夏冷笑,“天道好輪回,你們等著。”
幾人噴笑。
明明是互懟的場面,卻能讓人覺出不一樣的溫馨輕快。
“王爺,王妃?你們怎的會在這里?”旁側,有人驚詫。
好在還知道壓低嗓音,沒給周圍引起轟動。
幾人回眸便見康世鳴夫婦一身便服,就站在他們不遠處,看來蒼老頹喪,跟周圍喜氣洋洋的氛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康大人怎么會在這里?”柳玉笙也訝異。
這個時候康世鳴應該在香山縣才是,怎的夫婦兩竟然出現在這里?
康世鳴帶著康夫人走近了,才拱手答道,“王妃莫要再喚草民大人了,草民已經辭官,等衙門的事情交接完畢就正式致仕。今日是帶著妻女回鄉,先行將她們安頓好。”
柳玉笙點頭,“原來如此,大人老家在豫州?”
“是,就在隔壁平石鎮。”
“康大人是個好官,壯年之際致仕,真是可惜了。”柳玉笙笑笑,“既如此,就不耽擱您回鄉了,再會。”
客氣別過,幾人往另一方向走去,從頭到尾,沒人往康世鳴夫婦身后看一眼,那個低頭垂臉的康子瑜。
“待會咱去別鶴樓吃一頓好的,上次來這里聽說別鶴樓的東西好吃,那時候就想著日后定要帶你一塊去。”擦肩而過的一行人里,有男子笑嘻嘻的,“趁著風青柏在,咱吃大戶,爺給你點最貴的!”
“好,我要跟你一塊吃。”女子聲音嬌柔,甜蜜幸福溢于言表。
“柳知秋,你守財奴的性子能不能別不定時發作?”另一男聲清清淡淡,聽著似不悅,實是揶揄調侃,縱容著。
“我什么時候不定時發作了?我無時無刻不在發作。還有,叫二哥,別忘了你在家的地位啊,妹夫。”
“我看你是無時無刻不欠揍。”
“大哥,你是我親哥,你就不能幫幫親?”
人聲漸漸遠去,留給身后人的是嬉笑怒罵,恣意張揚。
那一群人活成人人羨慕的模樣。
康世鳴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才一聲長嘆,苦笑,“走吧。”
康夫人沉默點點頭,轉身的時候看了女兒一眼,眼里已尋不到當初的疼愛,余下的只有滿目酸楚與漠然。
夫婦兩轉身之后,一直低著頭的康子瑜才抬頭往剛才人群消失的方向看去,眼神呆滯麻木。
原來,柳知秋是會疼人的。
他親手給她戴上發簪。
他在大街上緊緊牽著她的手。
他去到某處,腦子里都會想到柳慕秋。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幸福得讓人嫉妒。
柳慕秋,李君月…原來人豁出一切,真的可以贏過命運。
數年時光,物是人非。
柳慕秋成了人人艷羨的柳家媳。
康子瑜,卻早已是命運中一粒腐朽塵灰。
坐在別鶴樓,由著二哥把菜往貴了點,柳玉笙問風青柏,“康世鳴走了,之后調過來的會是什么人?”
“自會是一位好官。”風青柏好笑,“我親自點名調過來的,香山縣垮不了。”
柳家在云州,在香山,他怎么可能調個不著四六的人來禍害這片地界。
“咱家在香山呢,就算調過來的是個貪官,也不敢打咱酒坊的主意,擔心啥。”點菜的人不忘插句嘴,“要真是個貪的,我跟藍叔紅姨套他麻袋去。”
“噗嗤!”柳慕秋忍俊不禁,驀然想起,男子曾經就為了幫她報仇,帶著她一塊去套人麻袋。
如今她連那人的名字都不太記得起來了,只記得當初有他在旁撐腰,她親手教訓那個渣滓的時候,人生頭一回,覺得那么痛快。
柳玉笙也想起來了,當時她跟爺奶爹娘都在,王家那位二公子被人發現昏倒在田地里,抬出來的時候鼻青臉腫面目全非。
下手的人賊狠。
王家還不得不吃下那個啞巴虧,若是鬧事,就拿不下柳家的果酒經營權。
二哥算計人都是算全套的。歪門邪道他最是在行。
彼時,康子瑜也在,還有康大人,那時候尚意氣風發。
柳家擴建酒坊,當中有他出的一份力,是他先提出來的想法,說服她。
撇開人情世故不談,康世鳴真的算得是位好官,真心真意為香山百姓著想。
在香山縣的這些年,他手中政績已經足以加官進爵,可惜,敗在了親生女兒手里。
剛才見著,完全不似四十來歲模樣的中年人,身上透著沉沉暮色,如同風燭殘年。
康夫人亦然,憔悴蒼老,再不見官夫人的氣質。
可憐天下父母心。
夫婦二人為了這個女兒甘愿放棄仕途前程,希望康子瑜能體會到那份良苦用心,別再辜負爹娘。
外間都傳康子瑜已經瘋了,她知道,并不。
一個瘋子,不會在遇到故人的時候垂眉斂目,不會有那么平靜的表情,不會流露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