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府前,無數人簇擁著那個黑衣挺拔的年輕男人,他正一步一步走上高階,聽萬民的歡呼。
靜微看到那個人站定,緩緩的轉過身來,看起來不過堪堪四十歲的男人,正值壯年,氣勢沉穩眸光銳利,此時卻含了溫和笑意,俯視著他的子民。
“我裴祁深只愿,自此以后,海晏河清,國運昌泰…”男人聲音恢宏沉穩,一字一句,傳遍天下,民眾歡呼,沸騰如海河奔騰。
昔年厲慎珩接任總統一職,亦是同樣舉國歡呼。
只不過短短數載,物是人非也。
靜微忽地睜開眼來。
依舊是那間小小的禪室,慧慈依舊雙掌合攏垂眸坐著。
檀香燃盡了,最后一縷青煙飄散在空中。
她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筋骨,緩緩跌坐在了蒲團上,竟然是他,果然是他,真的是他!
怨不得涵口關初見,她心中就覺得十分不舒服,感覺古怪至極。
原來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天定,上天早已暗示過她。
靜微像是回到了那一日在沼澤地,拖著厲慎珩走到精疲力盡時的狀態。
她伏在蒲團上,甚至連直起身子的力氣都沒有。
慧慈大師喚了小沙彌進來,粗瓷碗里盛了供奉在佛祖前的清水,靜微手指顫栗,捧了碗,緩緩喝完,清水入腹,似滌蕩了體內濁氣,靈臺逐漸恢復清明。
“大師,多謝您,我心愿已了,還有諸多事要去做,就不再多逗留…”
靜微緩緩從蒲團上直起身子,雙掌合攏,再次虔誠的跪拜:“大師,若佛祖庇佑,得償所愿,我與他,定來為佛祖重塑金身…”
“阿彌陀佛,小施主只要心中謹記,行善除惡,為民為國,足矣。”
“大師,您放心吧。”
慧慈喚了小沙彌送靜微下山,一直到出了寺廟,走出山門,靜微方才扶住石階邊矮樹,漚在心口里的一口血噴涌而出,濺落枝干。
‘若你要為此折了三十年的壽數…你也不后悔嗎?’
死且不懼,又何懼折了壽數呢。
我阮靜微,甘之如飴。
距離江城百里那座小鎮,有個美麗的名字——夙水。
小鎮多水,白墻黑瓦的建筑鱗次櫛比,帶著一種超脫于塵世的沉靜美好。
靜微這是第三次來這里,第一次,是隨同江蘋一起,在她家中小住。
第二次,是江蘋退學之后,她來這里找她,得知她隨著江母一起搬回了外祖家。
這是第三次,江家的宅門依舊緊閉著,只是原本掛在門上的大鎖,現在只剩了鎖鏈,大約是風雨侵蝕銹壞了,也大約是被人偷走了,隔著矮墻看到庭院深處,雜草叢生,蛛網密布,顯然長久無人住過的樣子。
靜微一顆心不免涼了大半,看這庭院,也大致能猜到,江蘋母女,大約這一年多都不曾回來過。
她在門前站了許久,恍惚又想到那時候放暑假,她隨同江蘋來她家中,兩個女孩子晚上抱了被褥睡到房頂上。
江阿姨自己釀的櫻桃酒,甘甜醇厚,她和江蘋一杯一杯的喝著,最初不覺得醉,后勁兒上來時,兩個人倒是都有些懵了,躺在房頂上,耳邊是水聲潺潺,頭頂是星河垂落,倒有些應了詩中的意境。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可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怎么就這樣一去無回,再也找不回來了呢。
靜微將玉墜從衣襟里拉出來,那玉墜中一縷淡黃已經快要消弭無蹤,靜微心頭不祥的那一種預感越來越深重,可她,到底該去何處尋找江蘋?
陳昊不遠不近的站在她身后,一直都在打量著這棟宅院。
這棟宅院建造在偏僻處,最近的鄰居也隔著十來米遠的距離。
和這里的每一家小院子一模一樣的布局,除卻院落荒廢了之外,倒也瞧不出什么異樣之處。
陳昊的目光緩緩落在了院子的西北角處.
庭院里到處都生著雜草,結著蛛網,可偏生那個角落里卻不見蛛網痕跡,雜草也似有人踩踏過的痕跡。
“靜微小姐,我進去看一看可以嗎?”
陳昊忽然開了口,靜微見他面色有異,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應下了。
陳昊走到門邊,正要推門,隔壁院落里忽然有人吱呀一聲推開門,探頭看了過來:“你們…是在找人嗎?”
靜微慌忙點頭:“是,我想請問一下大娘您,這里住著的一對母女是不是搬走后就沒有回來過?”
那大娘開門走出來,狐疑看著靜微好一會兒,才道:“小姑娘…我好像記得你和江家那個丫頭一起來過,你是她的同學吧?”
“是,我和江蘋是同班同學,大娘,您可知道她們母女現在搬到何處了嗎?”
“這個我們都不清楚,只知道她們搬回了江蘋那丫頭的外祖家去,對了,這會兒天色也不早了,你們還是不要逗留太久了,我聽我家小外孫說,這院子長久沒有住人,從上個月開始,都鬧鬼了…”
“鬧鬼?”靜微不由大驚:“這怎么可能呢…”
“是我小孫子看到的,他有天晚上聽到這院子里有聲音,好像還看到了一個蒙著臉的女人一閃而過…我小孫子嚇壞了,第二天就發了高燒。”
“小姑娘,時間不早了你們趕緊回去吧,萬一真的撞到了鬼,會嚇到你的…”
那阿婆說著,就蹣跚的回了院子。
“陳昊,你怎么看?”
“我不認為真的是鬼,大約是有人在這里裝神弄鬼吧。”
“靜微小姐,不如讓我進去看一看吧。”
“我和你一起吧。”
“您還是留在外面吧,萬一真的有人藏在里面,傷到了您,我怎么給厲少交差?”
靜微也不愿為難他,點頭應了下來。
陳昊走到院門處,伸手推門,推了兩下,都沒有能推動,大約是從里面拴上了。
靜微見狀,心底的疑團越來越大,但轉念又想,江蘋母女搬走了,這處院落又沒有賣掉,荒廢下來后,也許一些無家可歸的人就偷偷搬到了這里來住,怎么也能遮風擋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