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沛東說著,復又自嘲一笑:“昔日圍在她身邊轉的那些太太小姐,這些年,可從不曾想起給她上柱香來,也就是她好心,總是心軟,生前常被人給利用,若能早點認識靜微,她想必也能多個貼心的朋友,她心里那些苦,也能倒一倒…”
霍沛東搖搖頭,不再繼續說這些:“別說這些陳年往事了,讓你們也跟著我不開心,咱們兄弟們今天晚上說點開心的,好好喝一杯。”
“大哥,逝者已矣,您和大嫂這樣恩愛,她泉下若是知道您為了她日夜難安傷神,她該多傷心啊…”
霍沛東唇角漫出苦澀笑意:“靜微,你不知道,她心里在怨恨我呢,她走了有多久了?五年了吧…可我連一次都沒有夢到過她。”
“我聽人說,死者不肯入夢,是因為心里怨恨著那個人…”
霍沛東忽然停了下來,他似乎在極力的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喉結劇烈的上下滑動,手指緊攥成拳,擱在膝上,隱隱的顫著。
這么些年,這些話,他也只能翻來覆去的對厲慎珩幾個人吐露心聲。
外人面前,他卻仍要強撐著,克制著,做那個煊赫無比的霍家家主。
他終于可以為所欲為,終于無人能再干涉他想要做的事了。
可林婷婷卻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這些年無數女人費盡心機想要爬上他的床,想要坐上霍太太的位子。
他的祖母,外祖母,都求著他娶妻生子承繼香火,可他卻從來不曾理會半個字。
他的太太,只有林婷婷一個,這輩子,是永遠不可能更改了。
“大哥,并非如此。”
靜微忽然開了口:“我在江城那棟千年古寺里參禪,聽那里的大師傅說過,死者不肯入夢,并非因為心中懷著怨恨,大抵是兩個可能…”
“什么可能!”
霍沛東倏然睜眸,幾乎失控了一般緊緊攥住靜微手臂。
靜微忍了痛,依舊是柔和平靜的淺笑望著他道:“大師傅說,有一個可能,是死者還沒有入輪回,游魂還在這世上飄蕩,還有一個可能,是死者大約早已往生極樂,在另一個世界很幸福,已經忘卻了生時所有的不快和不幸…”
她聲音清淺溫柔,那樣柔和而又平緩的語調,像是能將人心頭的傷痛盡數抹去一般。
霍沛東忽地松開手,站起身來:“前日寺里的師傅告訴我,我給婷婷供奉的長明燈,忽然沒有緣由的熄滅了…”
“是不是,婷婷她沒有辦法入輪回,她的魂魄還在這世上飄蕩?”
霍沛東眼底一片猩紅,眼角隱約有水光浮現。
靜微輕輕搖了搖頭:“這也是我聽寺里的師傅說的,大哥,不管怎樣,我想大嫂那樣好的人,她和您感情又這樣的好,她怎么會怨恨您不肯入夢呢?”
夢里面她夢到前世,她的游魂在這世上四處飄蕩,她看著厲慎珩嘔心瀝血的處理國事,看著他病逝下葬,他日夜想著她,可她卻從不曾入他的夢…
所以她才會這樣安慰霍沛東,也許,林婷婷是不舍得離開他,所以才會用這樣的方式,一直陪著他吧。
“我要去寺里一趟…”
霍沛東轉身向外走,厲慎珩幾人都跟了上去,霍沛東讓眾人留步,聲音有些暗啞,精神卻似好了許多:“咱們改日再聚,我還有些事要去做,你們別擔心我,我沒事。”
厲慎珩知道事情牽扯到林婷婷,大哥自來就會不管不顧,若阻攔著他,也無用,不如就讓他去吧。
至少現在,他精神狀態瞧著還不錯。
霍沛東離開不久,秦九川也到了。
只是很奇怪的,司星并沒有跟他一起。
瞧著他臉色有些不虞的樣子,高斌也老老實實的沒敢開口。
還是靜微問了一句:“九爺,司星姐…不是跟您一起來了帝都嗎?”
秦九川摸了一支煙皺著眉點上,忽地想到靜微在這里,又伸手摁滅在煙灰缸中了。
他垂著眼簾,燈影在他臉容上投下大片的暗色,唇角暗沉的紋路深刻,“她,應該不會來了今晚。”
靜微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心里卻又掛念司星,到底還是問道:“那九爺您知道司星姐去了哪里嗎?我很掛念她,我想去找她…”
秦九川忽然往后仰靠在沙發上,飛揚的長眉飛入鬢中,他唇角漸漸蔓生了薄淺的一抹笑意來:“你不用掛念她,她好的很,遇到了心儀的男人,隨人家去了。”
靜微不由大驚…
她原本還以為司星姐肯隨著九爺回帝都,是已經和九爺在一起了,可現在,現在怎么跟別的男人走了?
“不說這些了,含璋,把你的好酒拿出來,今晚咱們好好喝一杯。”
厲慎珩沒有多說,直接叫了侍應生來開酒。
許是先前霍沛東來那一遭,讓眾人情緒都有些低落的緣故,幾個人沉默著都喝了不少酒。
靜微心里也藏著心事,難得的也喝了兩杯,厲慎珩知道她心里有心事,不痛快,并未阻攔她。
人喝了點酒,就容易感傷,謝瑾瑜和虞芳華之間那些親密無間的畫面,不停在她眼前閃現,閉上眼,仿佛就是謝瑾瑜拉著她的手,為虞芳華求情的模樣。
靜微心里如針刺一般劇痛,該到什么時候,這所有的謎團,才能大白人前。
包中的手機忽然突兀響起,靜微低頭拿了手機出來,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她按了接聽,耳邊傳來仿似開了變聲器一般,辨不出男女的聲音:“看來,你是很想讓謝瑾瑜暴斃而亡了?”
突兀的一句之后,電話忽然掛斷了,接著,夜肆卻匆匆走了進來:“少爺,虞家那邊出事了,連總統府都驚動了…”
靜微握在手中的手機忽然就掉了下來,屏幕摔成了粉碎。
謝瑾瑜晚上吃過晚飯之后,忽然莫名漚血,吐了幾口血之后,人就昏死了過去。
傭人叫了急救車將她送到醫院,醫生卻根本查不出病癥緣由所在。
聽說虞政委急的快發瘋了,連秦釗先生那邊都驚動了,派了自己的私人醫生過去幫忙。
厲慎珩幾人趕去醫院的時候,謝瑾瑜連呼吸機都用上了,醫生說,她方才,根本連自主呼吸的本能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