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欣本人就是黃團的投資者,手里當然有全部的資料,等她擺弄明白當年的狀態,頓時明白楚垣夕在說什么。
很顯然以當年的狀態,點評就算要和人合并,與藍餓合并顯然更自然,也是藍餓上下不會排斥的。要知道當年藍餓和黃團的市場占有率極為接近,雙方在外賣領域連番激戰并沒有分出高下。因此點評與藍餓合并其實和與黃團合并在業務上沒有本質差異,而且雙方早就確認過戰投關系,合起來肯定更和諧。
但是點評還是選擇與黃團合并,原因何在?顯然看看誰坐收漁翁之利,誰被打的無法呼吸,原因就在哪里。
如果說當時沒能讀懂的話,那么做事后諸葛亮顯然是很簡單的事情,企鵝在后面發力了唄!黃團合并點評如同四兩撥千斤,使得阿里差一點被從本地生活黃金賽道給打出去!
要知道當時黃團和阿里的關系已經不融洽了,阿里的戰投又沒有獲得類似于小黃車的一票否決權,因此企鵝這一招可謂是攻其急所,使得阿里投黃團、企鵝投點評的平衡瞬間顛覆。等到合并塵埃落定,變成了企鵝成了新黃團的主要投資者,阿里那點份額毫無影響,和財務投資無異,只能以砸盤的方式拖累對方一二。
要不是藍餓出人意料的堅持,導致三方談崩,阿里還能找到藍餓這么一個抓手,連和黃團成為死敵的機會都沒有。否則只剩下一個口碑APP,產品做的又爛,運營也是拍馬不及,相當于和這條賽道說拜拜了。
此時徐欣不由得產生某種觸動,當年的一幕幕還歷歷在目:“唉,當年其實要是能把藍餓也一起拿下,外賣的故事就結束了,本地生活沒阿里什么事,多歡樂祥和啊。”
楚垣夕不敢茍同:“要我說是多虧了張胥壕的堅持,這個市場才多了一分精彩。壟斷多沒意思啊?”
“嘿,這話可不應該由你來說。投資者對壟斷市場的信心決定著估值啊,你這么猴精猴精的會不知道?”
“知道啊,我就是個沒意思的人。”
這么三言兩語的,雙方的意思基本上也就表達清楚了,楚垣夕實際上問的是誰是背后的推手。徐欣沒有回答,無非三種情況,第一,她聽不懂問題,但是這不科學。第二她知道但是不想說,這也不太可能,因為以她和小康、黃團之間的關系,信息盡量透明才能避免不應該存在的消耗。
就像當初點評和黃團的團購大戰一樣,同時出資兩家的投資者是最尷尬的,因為大戰必燒錢,兩家特么一塊燒自己的錢,他們倒是不心疼呢。
而且投錢的時候兩家的生意涇渭分明,并沒有互相侵犯邊界,結果突然之間就干起來了。
這兩家,業務互補,所以同一家投資機構同時投兩家是很合理的。就像小康現在和黃團的業務也挺互補的一樣,徐欣也同時投了兩家。這就是徐欣需要研究研究的原因,她當然也不希望兩家打起來然后全都燒投資人的錢,打大了說不定還要同時做戰略融資也未可知,這不就尷尬了嗎?
第三種情況當然就是徐欣也不知道了,但是不知道也沒關系,楚垣夕甚至沒問黃團打算進攻小康的哪個業務。問了徐欣也不能說,而且馬上就會知道。
和當時的點評類似,小康也處于強勁的上升期,并不害怕戰斗。頭條系當年經歷過這種狀態,那是頭條APP橫空出世之后,靠侵權一眾報業新聞媒體,把別人的新聞聚合到自己的APP上來分發進而獲取流量,讓真正的新聞人得不到應有的曝光而橫空出世,羨慕得企鵝不要不要的,可能后悔不迭,我們怎么沒想到這么不要臉的方式呢?
于是企鵝相當于被頭條系這個后起之秀拽著,被動打了兩仗,然后發現真打不過,甚至還不如更加后起的曲頭條打的漂亮。
黃團也有過差不多的狀態,一舉沖入阿里的腹地翻江倒海。和企鵝不同這一仗打到現在不但沒有散盡硝煙還因為小康突然插入而變得更混亂了。這也是本地生活賽道被視作黃金賽道的原因,只看國朝一隅,短視頻雖然非常之虎,但是就算賽道王者也就是幾千億的估值。而本地生活是個十萬億級別的大買賣。
很快,在影視圈等著看《我服了》的笑話那天,也就是22號,楚垣夕得到線報,黃團要出手搞…共享街機!據說是小康的一切行動都已經進入黃團的密切觀察范圍,因此雖然共享街機才剛開始做不久,但是立刻就被黃團查知了,然后決定跟進!
不得不說,共享街機這件事情確實是難者不會,會者不難,對黃團來說,因為干過共享充電寶,所以這件事情有手到擒來的感覺,無非是核算成本、投入和預期效果,以及自身的能力。楚垣夕心說是不是因為我們干了,所以成了黃團的“價值發現”?原本覺得食之無味的事情一看小康干了,得,咱們也上馬吧?
這可就得跟他們說噠說噠了。
春節這段時間,小康內部完全無休的組別不多,地推共享街機組算是一個。雖然春節有些商家要打烊,但是也有很多吃春節飯的并不打烊。而且這些點位大多數是好的點位,否則人家也要看性價比的,正是因為點位好才不打烊。
正好趁著節日的氣氛去拿點位。
于是經過新春之喜,小康的共享街機計劃已經初見規模,這個速度不可謂不快,距離馮欽提出對接資源僅僅過了一個月的時間。
這也是小康現如今實力的體現,放在一年之前是肯定不行的。現在的小康在四大一線城市已經成了氣候,直營店一共超過4000家,還有小康版生鮮若干,影響范圍極廣,因此需要人手的時候,可以出動的軍團也是極為龐大。實在人手緊張的時候甚至可以發動店員走進街區,跟左鄰右舍好好聊聊。
這是黃團這類企業做地推的時候難以想象的優勢。
因此當楚垣夕聽說被攻擊的點居然是共享街機的時候,并沒有因為這攤生意是全新的,才干了一個月,而產生驚慌失措的情緒,反而饒有興致的打聽黃團的章程。
然后他召集所有在總部的高管開會,宣布了這件事情。
比較咋咋呼呼的以薛建華為首,頓時蹦起來三丈高:“黃團來了?好啊!讓他們放馬過來,打丫挺的!”
“你先別咋呼!”辛西婭大嬸直皺眉頭!打?說的簡單,跟黃團開戰得打出多少錢去啊?
周鳴鈞的關注點則在技術上,猛然問:“黃團不會已經掌握區塊云技術了吧?”
這話邏輯性比較跳躍但是楚垣夕能明白,因為小康做共享街機有區塊云的加持是怎么都不虧的,把健康幣攤進去之后定價方面的成本優勢極大。如果黃團也有區塊云當然可以一戰,沒有區塊云他們拿什么戰?只能拿錢戰!
反過來講,因為共享街機可以極大的潤滑邊緣計算的密度,使得同等算力總量的情況下邊緣計算的效率增加,所以黃團如果有了區塊云,肯定會產生更強烈的意愿去做共享街機。這是共享充電寶提供不了的。
楚垣夕十分驚訝老周在這一點上居然如此敏銳,他自己都沒想到這個問題。
掃了一眼下面,好像很多人對這個問題都感到懵逼,似乎是沒聽懂的樣子。袁苜則有一點點走神,她的思路比較野,這時想的是黃團這么一進,玩共享街機的中小玩家是徹底沒活路了,如果小康跟黃團不打,倒是還好,一旦開戰就是大象打架,兩頭大象說不定在戰斗過程中還能各自得到成長,花花從草必死無疑,好慘!
楚垣夕看了她一眼,但是點名的是劉璐:“姐姐,您別走神啊。”然后又對周鳴鈞搖了搖頭,“肯定沒有,如果有,就不會是從共享街機下手了。”
區塊云之所以是壁壘正是因為技術上還是有點東西的,黃團再快,技術底蘊跟AT比不了,不太可能比AT先趕上來。而且,固然有了區塊云之后想做共享街機,但是還有好多比街機更想做的東西呢,怎么會先做街機?
劉璐可就不是一點點走神了,楚垣夕上邊說,她低頭看手機。此時,她把腦袋抬起來:“我沒走神,我是看到黃團負責這個項目的人,是金旭。”
好多人都忘了金旭是誰了,進的晚的甚至不知道,但是楚垣夕略微愣了一下之后想了起來:“噢,他啊。好啊!”
“金旭可是很有能力的。”
“咱們打的就是有能力的。”
金旭,就是劉璐在小米時候的老同事,出來創業失敗,然后劉璐召集老同事進小康的時候進來做總監的那位。進來之后大搞人事手段安插親信排除釘子,對于怎么立山頭、攬權力、搞大公司病非常有經驗。
楚垣夕不否認這也是能力的一種,而且,甚至不能排除等他做大了之后,不但索取權力和資源,而且有能力把事情做好做漂亮。只是這不符合小康的企業文化,所以禮送處境。
結果對方覺得被侮辱了,選擇了不體面的離開,算是有一些過節。
黃團是故意的嗎?楚垣夕感覺未必。這個leader充其量就是黃團的一個新成立的事業群的主管,小康對等的位置也是高級總監,還上升不到副總裁的程度,更不用說CXO。因此以金旭的履歷,到黃團做個高級總監并不是什么超配,只不過正好撞上了而已。
不過考慮黃團是否故意釋放敵意也沒什么意義,現在黃團就是競爭者,雙方邊界終于發生碰撞了。那么黃團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合并小康的意向呢?以打促和其實也很正常,所以什么都不需要下判斷。
不過看到管理團隊都和自己一樣有信心還是一件好事,對楚垣夕這不是突發事件,他早就有心理預期,但對別人至少其中一部分,肯定屬于突發事件,其中大部分人的選擇是來之能戰順其自然,是一個比較良好的狀態。
為什么他們這么有信心?按說在本地生活領域被黃團盯上不是非常糟糕的事情嗎?商場和KTV還好,餐飲點位不是分分鐘淪陷?
問題是到了2021年的今天,幾乎,所有商家都很清楚凡是跟某平臺深度綁定的都會淪為平臺的打工仔。這個效應已經顯示的非常殘酷,無論什么類型的平臺都是一樣的,對平臺來說這些打工仔活著就好,微利或者微虧都可以,有時甚至不管打工仔的死活,簡單的一個規則變更就讓打工仔們生不如死。
譬如說2018年底抖音上的短視頻帶貨,綁定程度不可能不深,但是當抖音轉型鼓勵直播帶貨的時候,所有不會直播只會做短視頻直通車帶貨的MCN當場去世。
再舉個不特別典型的例子,譬如說物流界的巨無霸平臺菜鳥網絡。在當年制約阿里電商的最大瓶頸是物流,本來菜鳥是要自己做物流的,但是親自下場做物流之后發現不是這塊料,不是人人都是大狗東可以自建物流。于是改做平臺,出發點是解決物流效率問題,盡量避免物流爆倉。
于是隨著基礎設施和數據應用平臺的建立,標準的統一,四通一達確實降本增效,成為很好的技術中臺。
然鵝,快遞公司也始終害怕自己蛻變為阿里系的運力,害怕菜鳥搶生意。可是,即便阿里給出莊嚴的承諾,同時快遞公司有心提防,但是總不能阻攔菜鳥堂堂正正的發展。
隨著菜鳥對其自身提出更高的要求,開展更深化的業務,在全國各地圈地建立更多的倉儲,支撐智能骨干網絡,整個平臺逐漸從利用數據促進快遞公司效率的協同者,便身為深入到物流體系各個鏈路和毛細血管中的掌控者——
四通一達把提效這件事寄托在菜鳥身上之后就越來越離不開菜鳥了,菜鳥每變強一分,依賴就增加一分,區域市場中滿都是菜鳥在他們背后晃蕩。
結果就是隨著菜鳥用數字化穿透整條行業鏈,匹配了新零售端到端的供應鏈能力之后,也就完成了快遞到物流全鏈路的擴張。什么冷鏈生鮮、快消品,乃至大家電,快掉都有倉配解決方案,菜鳥是大中臺,蜂鳥的到家即時配和丹鳥的末端物流落地配成了菜鳥的小前臺。
更可怕的是丹鳥還可以作為前置倉來使用,這是四通一達以加盟商為組織架構的物流拍馬難追的,能夠大幅縮短配送距離。
到了這一步,菜鳥大可以說我這是親自下場補齊你們的短板,進一步提升物流體驗。但是四通一達想必知道誰掌握絕對的主動權,誰掌握利潤空間的分配權,因為菜鳥隨時隨地都可以重拾當年的夙愿,自己下場干物流了。
當年干不好是因為沒有做物流的基因,也沒有菜鳥,現在通過建立菜鳥已經獲得了完整的基因,而通達系都是加盟商制度的,菜鳥隨時想瓦解就一句話的事兒。
而和菜鳥深度綁定的通達系,一旦失去菜鳥之后物流體驗不用說了肯定沒法看,價格還提不起來,只能在低端搏殺,被拿捏的死死的。
這就是pony特地站出來“說不同”的原因。同樣都是賦能,企鵝的賦能給予被賦能者安全,是去中心化的賦能,而阿里的賦能是強中心化的賦能,被賦能者的渠道和利潤百分百在別人手里。
而強東哥說話就直接多了,通達系在他將來都是打醬油的搬磚工,物流公司不獨立沒有好下場。但是正是因為大狗東的存在,以及順風這種加入菜鳥但是拒絕綁定的玩家,使得四通一達還能呼吸,因為他們還有存在的價值。
隨著時間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當商家的也逐漸能夠看到飲鴆止渴的弊端,形成社會層面的心智。因此凡是有點志向的,并且不是完全需要O2O平臺引流才有生意的,都已經開始和大平臺保持一定的距離和靈活性。
小餐飲店和純外賣點位是沒辦法,但它們也不是共享街機的點位,大品牌的依賴性相對沒那么重。而且,小康的城市寶藏同樣也是本地生活,也給商家引流。
當然負面影響也有,因為心智是共通的,人家跟小康也要保持靈活性,使得小康想要深度綁定商家也變得很難。這是市場上的有趣變化。總之,雙方還是要拼條件,拼交情,這仗有的打!
因此楚垣夕開始布置任務,劉璐的任務就是刺探敵情。這叫戰術上重視對手,在外人看來沒有比她這個小康二號人物直接出手刺探敵情更刺激的事情,但是楚垣夕就這么安排了,劉璐自持人緣,也很有信心完成任務。金旭既然是對方的團隊leader,那么顯而易見對方團隊里的熟人不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