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垣夕其實對良品十分感興趣。
良品鋪子是那種吃透整條零食價值鏈條的企業，單品的競爭優勢相當強大。同時良品的產品不但出自OEM代工貼牌，也有一部分是自己建廠生產的。這和另外兩個巨頭都不太一樣，但和小康很像，或者說和未來的建立起“生活品質”品牌以及相關生產基地之后的小康很像。
而且人家還有2000多家線下門店，雖然其中大量是加盟店，但那也是門店。巧合的是徐大姐持股非常多，所以楚垣夕視之為資源，對良品進行過360度無死角的圍觀，本來是想跟徐欣大姐聊聊的。
沒想到她突然這么說？
只聽徐欣嘆了口氣：“你吶，其實吧，也沒什么可緊張的，就是最近這個形勢你也看到了。我跟小胡一周之前就幫你活動過了，不妙啊。也虧的你還有心情投資別人？”
楚垣夕木然，心說到底怎么個不妙啊？不過一周之前，那不是剛剛跟顧鴻茹聊過投資濮明易的時間嗎？看來自己想少了，并不是沒有反應，投資人的反應自己不知道而已，因為反應并不好，要是好，早就有消息了。
只聽徐欣說：“我現在的想法是，小康的融資能不能往后推一推？一個月到兩個月？到四五月份可能會稍微好一些。”
楚垣夕心說不如推半年？天知道什么時候會稍微好一些。企業發展當然要考慮各種可能，但是肯定不能僅僅指望“可能”。
看楚垣夕沒說活，徐欣大概也能get到他腦溝溝里邊轉的是什么，不由得唏噓：“誰能想到像我和老胡這樣的人，也有拿不出來錢的一天呢？”
她肯定不是沒錢，就算退一萬步，真要是沒錢了，想弄錢拿著股票去質押總可以。這事楚垣夕原世界中都曾經放進選項里，徐欣其實更方面，因為她手里大量上市后的股票，就拿良品來說，質押之后足夠投給小康用的。
問題是這話說不出口，相當于讓人家賣血養活自己。可惜就是緩不濟急，我大A股中的限售期對大股東長達3年，3年之后也不是想賣就賣，還得先發公告，然后走大宗交易有序減持。這種公告通常這都是資本市場上的利空。
而且，楚垣夕也知道，無論徐欣還是胡世恒，手里肯定還有點錢，只是這個錢他們并不想用到小康身上。不然的話，徐欣拿什么去奶她的那些生鮮小寶貝呢？
只不過這算是心照不宣，對人家來說叫做“專款專用”。生鮮要抓住稍縱即逝的時間窗口，必須先在就用錢，一天都等不得；胡世恒也有很多被投企業需要救助，而且地主家也沒余糧，每天焦頭爛額四處找錢，進入拆東墻補西墻的狀態，拖兩天說不定就倒閉了。
實際上這幾天楚垣夕一直沒敢找胡世恒，基于一種普遍存在的心里。就好比說一個人中了500萬之后第一件事應該做什么？如果常看段子的，就會先向周圍親戚朋友借一圈錢，看看誰不肯借給自己。
楚垣夕現在生怕胡世恒找他借錢，咱關系這么好，從巴人拆借個幾十億不過分吧？沒幾十億，拿十億救救急也行，大兄dei咱利息好商量。
這不就尷尬了么？
至于說小康更有投資價值？這話平常的時候是管用的，現在不是平常的時候。楚垣夕自己就是創業者，所以分外理解其它創業者。這個時候創業者唯一的任務就是活下去，跪著也要活下去，所以投資人很難完全理性而冷酷的決定自己有限的復活藥水給誰用。
這個時間攤子越大越難收拾，這些情況楚垣夕都理解，本來對他們倆的指望也不大。他不理解的是為什么其它投資人也不妙？總不可能所有人都缺錢吧？您自己不出錢沒關系呀，以您的能力，幫著當個托兒總行吧？
一時間，電話中陷入尷尬的沉默，氣氛逐漸進入哲學層面。
只聽徐欣說：“推遲一個月的好處是什么呢？讓開美多。美多正在做債務融資，數額很大，而且基本上找的都是本地生活領域的投資者，跟小康的重疊性比較大。”
說到這里楚垣夕皺眉，而電話那頭的徐欣明顯停頓了一下，小聲問：“你之前跟天鮮配的那個小段，到底怎么談的啊？”
“啊？”楚垣夕都有點忘了這事了，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當初對好的口供：“我給他估值10個億，他不接受。”
“但你為什么給他估值10個億啊？”
“他B輪1.5個億，C輪10億并不是高的過分吧？”楚垣夕心說徐欣糾結這事干嘛？覺著我給的高了？我肯定給的高啊，因為我就是心血來潮給人背個書而已，那拍腦袋的時候怎么能不略盡一點綿薄之力呢。
而且兩輪之間估值乘以7是個不難理解的現象，當年字節跳動做估值，從一百萬起步，每一輪都是乘以10，非常整齊劃一，能跳迪斯科畫龍和彩虹那種。
同時還要考慮融前融后的差別，又比如說天鮮配B輪融前估值1.5，但人家還融了五千萬呢，融后就是2個億，10億的C輪估值只是乘以5，并不是7倍。所以徐欣糾結這事干嘛？
只聽徐欣陰陽怪氣的說：“誰說高了？最后人家按15億的起步價談，談到18億接受并購了，你開價開低了。”
楚垣夕差點哇的一聲哭出來，心說合著這是怪我不夠大方啊？那10個億都是拍腦袋拍出來的，段陸庭當時非常驚喜好不好？
而且段陸庭這個孫子簡直了！
他口口聲聲說的要把天鮮配做到50億，不值50億之前免談，特么怎么一轉眼就變卦了？而且他是怎么找到這種冤大頭的？現在這個日子現在這個盤口，連楊健綱也只敢奓著膽子喊個16億，其實本來按楚垣夕的想法是B輪融前20億，同樣融4個億，看起來比較合適。
天鮮配18億這個價格打個對折，9億，楚垣夕心說冤大頭中我愿稱你為第一。然鵝，人家覺得9個億不過癮，要再加9億，這是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內幕嗎？這種冤大頭給老夫介紹介紹可好？
當然，18億的價碼，楚垣夕自己肯定是不要的，他當時接觸對方想的就是趁著資產價值普遍低，對方能接受個大概4到5個億的報價，略低于評估值，所以10億才是拍腦袋。畢竟是做過調查的目標，潛力是有，但離兌現還遠的很，長期目標50億當然有可能實現，只是最少需要四年，至于15億或者18億，你當這是巴人娛樂啊？
他當時就打開PC微信找到段陸庭發過去一個“？”，然后電話里問徐欣：“誰干的？誰這么冤大頭啊？”
“美多啊，還能是誰？多美債權融資是一步步的，融到一些就花掉一些。我為什么問你天鮮配？還不是因為美多啊。”
楚垣夕這回真的哇的一聲哭出來，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美多把天鮮配買走！而且，這個時刻他突然感到了一絲警覺，小心翼翼的問：“大姐，你了解更多內幕嗎？這個價格明顯不合理，美多為什么啊？”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覺得不合理。”徐欣相當淡然，說：“但是我們這個圈子，越不合理的越不能打聽你懂嗎？誰知道里面有什么因素影響了價格啊？”
這時PC微信里，段陸庭出現了，回復了一個“！”，然后說：“前輩，多謝你！”
楚垣夕先發了三個憤怒，然后問：“你為什么不肯賣給我？是怕我出不起價嗎？你不是不到50億絕不同意出售嗎？”
段陸庭發了個呲牙笑：“我同意，是因為人家真的肯出18億。”
楚垣夕好半天沒打字，因為被人看穿了虛實。不是有錢沒錢的虛實，而是肯不肯出錢的虛實。
當然，不打字也因為還要跟徐欣說話。只聽徐欣說：“另外你最近這個形象，有點不對勁你知道嗎？”
“您快說說。”
“你最近是今天給這個開價明天投資那個，那你還融什么資啊？至少一般的投資機構肯定這么想。我手下的基金經理都勸我別做小康的調研了，有調研小康的時間能多做出三份生鮮五份零食的研報，未來能變成投資收益。”
這番話被徐欣硬梆梆的說的很沖，不由得楚垣夕不重視：“您那基金經理應該讓HR好好找他聊聊了。”
徐欣差點被氣的蹦起來，“我看他說的很有道理！你那點小九九我還不明白嗎？無非就是你不差錢，所以小康的估值不能低了，得由著你的價碼來。”
說到這里她變得耐心了一點點，“平常你耍這點小心機還可以，現在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這么愛投資，從我們這融到的錢會不會轉手拿去投資了，那我們為什么不直接投呢？為什么要從你那轉一道手再投給別人呢？現在資金就是資源，多珍貴啊？”
“資金就是資源”這句話讓楚垣夕心頭劇震，這是他一直也沒意識到的，掌握著300億的使用權的人很難真正意識到這一點！
平常的時候，投資就是為了賺錢，未來誰更能賺錢這錢就投給誰，這是最簡單的邏輯，只要合法就行。但現在，資金流向可能意味著一個企業的生或者死，意味著抄底成功還是補倉失敗，這就凸顯出資金這種資源的可貴。
楚垣夕從這句話中領悟到的還不止這一點，繼續向前思考，那么投資機構之間也必然更容易抱團，同進同退。因為這個江湖上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企鵝阿里同時投資一家公司也不是新鮮事，自然就會產生各種合力。
只是這個合力現在沒有產生在小康身上，因為小康在這個特殊的時間點上看起來既不需要資金這種寶貴的資源，原因是巴人有錢，同時創始人還喜歡對外攘錢！
而且這鍋摘不掉，巴人對濮明易的投資還可以說是跟小康沒關系，但小康確實剛剛投了小康東南亞，昨天剛走手續。雖然說這是出資不同于普通意義上的投資，但事實就是這錢楚垣夕攘出去了，被別人轉走，對小康國內的整體業務沒什么用處。
這個出資事項在A輪融資的時候已經做過說明，所以并不會引起任何非議，但是難免讓人這么想。
這時，電腦里，段陸庭看楚垣夕一直沒吭聲，自己說話了：“前輩？我是真的感謝你。真心的。”
“為什么啊？”
“因為我一提楚總想要收購，而且開了10億的價，對方張總立刻加價了。是立刻，毫不猶豫，本來都說僵了，結果一秒鐘都沒猶豫就同意圍繞15億認真談。你說我要不要感謝你？”
楚垣夕吧，倒是并不好奇這個泡泡是怎么還能從15億繼續往上吹？換成別人可能就迷了，明明是不可能的任務啊？但是這個技能他自己也具備，所以并不好奇。
他好奇的是：“你剛才說，你提到我，對方一秒鐘都沒猶豫就妥協了？你怎么說的？”
“對，我說巴人集團的楚總希望并購天鮮配，然后注入到小康里，連整合方式都跟我談了。這是我編的啊，咱們那天沒說具體誰做并購怎么整合，就聊了一下我們家里那些在生產線上的親戚，哈哈哈。”
楚垣夕看著屏幕看了約么兩秒鐘，對著電話里的徐欣說：“徐大姐，我可能被美多當成打擊目標了。”
段陸庭的話，印證了他剛才產生的警覺。
“哎對！我剛才也想說來著，我也有一樣的感覺，純感覺！”
“不是感覺，我跟段陸庭聊了一下。”
然后兩人一齊沉默。
這個問題就比較惡劣了，雖然往大里說叫做“小康不怕競爭”，但惡劣就惡劣在考慮目前的體量，美多比之于小康，它就是巨無霸，而且美多小店是直接競爭對手槍口互相頂腦門那種競爭。
從根本上來說，楚垣夕唯一“懼怕”的對手只有中石化，其它的像724和美多這種，雖然是直接競爭但是并不需要怕，再給他一年的時間猥瑣發育，即便只比店面，只比銷量，小康也不懼。
問題就是這一年的時間需要平安的混過去，不平安要沒關系，需要能混過去。如果被一個同賽道的巨頭盯上，有兩個問題是難解的。
第一，對方盯著你的人挖！
這個最難化解，因為所謂競業禁止，很多時候并不都好用。對方可以不挖你的聯合創始人和CXO，甚至不挖項目經理，從項目組里挖一個人，人家用很普通的原因申請離職，根本防不勝防。商業上的事情有很多是一點就透的，對方百思不解的時候，并不需要自己這邊上一個CTO去點，普通員工點了也有可能點透。
所以這種挖角并不是普通的一個基層崗位的價值，而是具備超高溢價。
正是這個原因，使得楚垣夕一直都沒有在內部進行功能上的解釋，整個開發過程中，就連周鳴鈞這位CTO拿著功能文檔都是只知道要做什么、怎么做，做到什么效果算是ok，但是為什么要這么做呢？這個他愿意的話可以自己想，楚垣夕不解釋。
整個小康內擁有全部文檔權限的除了楚垣夕之外只有袁苜、劉璐和薛建華。
但是即使這么嚴防死守也仍舊害怕侵略式挖角。
第二，就是對方跟你剛正面。大體量的好處就是可以欺負人，所謂欺負人，就是像小康把店開在724旁邊那么欺負人。
并不是小康比724體量大，關鍵是這么搞，就是擺明了你不如我。而美多也可以對小康說同樣的話。
每家企業都有自己的優勢，用自己的優勢打地方的劣勢是堂堂正正的操作。小康對于724的優勢，或者說臨時的優勢就是自己具備會員體系而724不具備，而且等到里程碑6這個優勢會無限放大。就算724立刻推出自己的會員體系或者直接山寨小康的也趕不上。
美多對小康的優勢就是美多也具備會員體系，雖然跟小康存在代差，無論用戶體驗還是優惠券的靈活性和促銷的靈敏性上都存在系統上的差距，但是它有，不是“有無”的差別。
為什么這是優勢呢？因為其它方面美多太強大了！店面數量、供應鏈、渠道、人脈、資金、物流、大小店的配置等等，都是行業領先者。
小康雖然不怕競爭，但是這種競爭壓力下，要付出的額外成本實在是太多了，未來要支出的費用也太多了。
關鍵是人家是真的有錢，而且因為體量巨大資產眾多，所以抵押品充沛，可以隨便貸到款子。小康現在想貸款？對不起，請擔保！
楚垣夕反正是一直將美多當成勁敵的（896章），沒想到美多居然英雄所見略同？一時間腦子里邊形成分裂，白色的小人說咱現在應該耐心研究對策，紅色的小人說不要慫就是干！干就完了。白色小人說冷靜！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能演變成拼資金！一拼資金小康全部戰略都玩完！紅色小人說好的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