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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縮手袖間

“奕棋者勝負之形,雖國工有所不盡,而袖手旁觀者常盡之。”朝辭赴定州論事狀  漢建安十年八月。

  長安,太尉府。

  “你糊涂了不成!”劉虞驚怒不定的看著跪伏在身前的宗正劉邈,這個以往被他視為股肱的人,此刻在他眼里竟成了麻煩:“瑯邪王的事既已敗露,你還想老夫怎么搭救?那可是謀反!”

  “劉公!”劉邈在地上漲紅了臉,雙目含淚:“瑯邪王只是遭小人迷惑,少不更事,雖動過這樣的念頭,但從未做過什么!如今小人旁譖,意圖構陷,所劍指者,又豈止瑯邪王一人?劉公還望睿鑒,救人,也是救己!”

  劉虞眼皮一跳,很快有了不好的預感,他說道:“難道你也參與了?”他很快又想起來了:“我記得了,當年朝堂給瑯邪順王治喪,你也跟著去過瑯邪國。”

  “在下豈敢!”劉邈驚恐的說道,還沒等他解釋,劉虞便自顧自的說了起來:“當年的情形,在下早已如實稟告劉公,豈敢隱瞞!”

  “那你為何說是‘救己’?”劉虞說道,神色不由有些驚疑,目光往一旁的長史趙該看去。

  趙該想了想,故作輕松的說道:“宗伯稍安、切勿急躁,眼下我等一不知臧霸背后是何人指使,二不知圣意,最好是靜觀其變,如何能貿然行事?況乎此事涉及藩王宗親,世有八議之辟,足下既是宗伯,真要議罪讞獄,必然會參與其中,屆時我等再作計較不遲。”

  劉邈張了張嘴,他隱約察覺這件事絕不止表面上那樣簡單,或許真如他所猜測的那樣,是有人項莊舞劍,意在‘劉公’。可對方話說到這個份上,劉虞也是一副贊同的樣子,劉邈也無法再說,只得點了點頭,神色黯然的告辭離去。

  待他走后,趙該神色一變,立即附上前對劉虞說道:“如若事情牽涉過重,不僅瑯邪王保不得,恐怕這劉仲遠也…”

  “我費這許多心思才讓他接任宗正,為我助力,你現在不出一計,就先說這話?”劉虞大為不滿道。

  趙該臉上尷尬之色一閃而過,接著說道:“在下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件事太過蹊蹺,臧霸本是涉事之人,他既然敢主動出首,所憑恃的絕不是在濟南平定蛾賊的些末之功。若是背后果真有人指使,意圖借瑯邪王這個宗親,引起國家忌憚,那劉公以后的處境…”

  “我知道了。”劉虞重重的嘆了口氣,很是無奈的說道:“劉邈到底與我情誼頗深,無論如何,我不能負他。”

  “明公高義。”不管劉虞說什么,趙該總是滿口答應,不像是前些時候離開太尉府的孫資,人雖然聰明,但太有主張反而不討人喜歡。

  劉邈知道劉虞當前的態度后,自然不會將全部的指望放在劉虞一人身上,瑯邪王劉熙是他親兄長唯一的子嗣,斷不能有失,既然劉虞這里不能打包票,那么只能再找別的路子。

  七拐八繞,過了晌午,他才來到宣平里的一處中等規模的宅邸,這宅邸門前只有孤零零的下馬石,卻沒有高門大族喜歡在門口樹立的閥閱,低調而孤寒,在貴人云集的宣平里顯得格格不入。但劉邈卻不敢輕視,他下車后整了整衣冠,舒緩了氣息,在讓門亭長通稟以后,很快,便有一個男人出門相迎。

  劉邈慌了一下,忙作揖道:“豈敢勞郎君親迎。”

  來者正是賈詡的長子賈穆,前些年被前武威太守毌丘興舉為孝廉后,便征辟為郎中,現在光祿勛任職。說起來劉邈作為九卿,讓賈穆來迎倒也無妨,可眼下正是求人之時,劉邈也顧不得這套虛禮:“郎君來得正好,敢問令尊在否?”

  “家翁說,若是求事,他無能為力,若是閑談,倒是能說上幾句。”賈穆資質平庸,好在為人謙遜,如實轉達著賈詡的意思。

  這模棱兩可的話讓劉邈猶豫了,若是賈詡不愿出手相救,直接拒之門外就是,若是愿意,又何必開場就讓兒子代傳這種話?他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但又不肯放棄這最后的希望,便對賈穆說道:“我從并州來長安不久,正有小敘之意,想與賈公談談互市之事,還請郎君為我引見。”

  賈穆笑了一笑,似乎是知道劉邈會這么說,便轉身將劉邈帶了進去。

  入得廳堂,只見中書令賈詡還穿著入宮的朝服沒來得及脫下,這個時候中書監等人都應在宮中值守,可賈詡偏偏這時候回府上,讓劉邈心里冒出了一個想法:會不會是特意等自己來的?

  “賈公。”劉邈不敢多想,在見禮之后,剛要開口,就被賈詡伸手截斷:

  “若是為了瑯邪王的事,恕我不能插手。”賈詡說道:“臧霸奏稱瑯邪王謀反屬實,國家早已大怒,明日就要召群臣議罪,命有司理獄…這可不是當年瑯邪國攀附袁逆,妄用‘興平’年號那樣簡單了。”

  “在下知道,當年若非是賈公私下為我出策,獲得陛下寬宥,瑯邪國恐怕早已被削奪了。”劉邈還記得當初的情形,他也知道賈詡不是無緣無故的要幫他,只是想扶植做劉氏宗親里的一個得力幫手,為在日后的朝堂上欠賈詡一個人情。

  可這個人情眼看要還不上了,劉邈想著,賈詡或許也處于糾結之中,可以趁勢再哀求幾句:“可是賈公,瑯邪王若真犯下大錯,那也是其罪當誅…可他到底是我王兄唯一的兒子,當年王兄薨逝前有遺書予我,請我代照看…可如今、如今讓我如何在九泉之下,面見王兄!”

  賈詡似乎也動了惻隱之心,嘆了口氣,道:“你來之前,想必已見過太尉了?”

  “唯。”劉邈止住了抽噎,揩去了眼角的淚水。

  “他沒答應你?”

  “唯。”劉邈一五一十的將剛才的情形說了一遍。

  聽到這里,賈詡的表情有一瞬間變得十分古怪,但轉瞬又恢復正常,接著,他又道:“此事我確實幫不得你,但你既然有心,不妨再去尋一尋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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