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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良家法相

“姿色端麗,合法相者,載還后宮,擇視可否,乃用登御。”后漢書皇后紀序  穆順見皇帝興致有些不高,有心想為皇帝找些趣事排遣煩悶,便在腦子里細細想了想,忽然建議道:“稟國家,奴婢適才想起,今日是長公主在掖庭擇選良家女的日子。國家若是此刻無事,不妨移駕一觀?”

  采選良家女充掖庭,這是長公主去年給皇帝提的要求,今年長公主就要出宮別居,為了不讓皇后勢大難制,危及宮中安定,所以對給皇后安排競爭者的事情很是上心。

  皇帝正郁悶著,尤其是穆順還無意中提醒了他:王斌曾有意向請皇帝賜一兩個良家女給王端兄弟的。

  如今這個事是辦不成了,皇帝也沒心思去看選秀,于是冷眼瞧著穆順,不耐煩的說道:“你出去。”

  “謹諾。”穆順碰了個釘子后,知道皇帝此時對這個沒興趣,便再不敢進言,怯怯的退下了。

  此時的掖庭云光殿從來沒有這樣人數熱鬧過,里里外外到處都是中黃門、掖庭署、永巷署的宦官。階下依次站著一批身著統一宮人服飾的女子,年紀范圍大概在十三歲以上、二十歲以下,她們都是這次新選進宮來的民間女子,因為家世清白、長壯皎潔,故稱良家女、又稱采女。

  這些良家女聚在階下,一時無人管束,又尚未熟悉宮中規矩,有的是初來乍到,覺得掖庭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嘆為觀止有的是佯裝鎮定,實則是在憧憬著未來的榮華富貴也有的是膽怯心驚,這些無家世無野心的新人害怕這座古樸莊重的深宮會吃人。

  大致說來,三輔、弘農等地的適齡良家子,只要是未曾出嫁的,頗有法相的都集中在這里了。朝廷采選良家女子充實后宮,盡管詔書煌煌有言,要以德為主,以賢為稱,儀容姿貌卻在其次,只要資質端麗合乎采選良家女相貌標準的法相就有入選的資格。

  可人們都彼此心照不宣,入選的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顏色!

  只是關中災害連年,吃穿不足,尋常人家有姿色的女子本就不多,此番入宮的采女中若說是出塵絕艷的,卻是極為罕見。

  站在階下維持秩序的永巷令大為失望,他是剛入宮不久的宦官,由于宮里頭老一輩宦官如鳳毛麟角,袁紹誅滅雒陽宦官之后,大小宦署皆由士人擔任。宮里宮外都是士人的現象,讓皇帝非常討厭,董卓剛不久,他便讓穆順與苗祀超擢了一批在宮中最底層的宦官,以從士人手中重新接過哪些本屬于宦官的職位。

  永巷令本來只是個灑掃庭階的小宦者,機緣巧合之下被提拔為典官婢女的永巷令。平日里難得有當眾表現的機會,此時在一干新人的面前,正不斷的看來看去,并搖頭晃腦,故作姿態道:“我算是明白什么叫一美難求!”

  一個沒根子的年輕宦官當著一干女兒的面說這般老氣橫秋的話,底下一群人有的忍不住莞爾發笑。

  “怎么?我說錯了?”永巷令故意睜大了眼問道。

  奈何永巷令長著一副人畜無害的圓臉,這作態毫無威懾,甚至有個采女心直口快,說道:“我身邊不就有個美人么!”

  說著,那采女便要伸手拉扯身旁一人。

  “呀!”一聲如黃鸝晨鳴的輕叫從人群中響起:“你別鬧!”

  永巷令尚未得見其人,但光是這嬌聲就讓他動容了,等到睹見真人,饒是他早已斷了根,也不免有些驚異,他問向左右:“這是誰?”

  “是從弘農選入的采女,好像叫”身旁一人回憶著。

  就在這個時候,與他分左右而立,站在同階另一側、資歷比他大的掖庭令卻忽然喝道:“什么地方就敢拉拉扯扯,眼里還有沒有規矩!拉下去!”

  這話像是在指桑罵槐,故意打永巷令的臉,這使得他頗為不悅,心里更是想深了一層,暗道:

  都這時候了,還想著遮掩!

  看著底下那兩個被嚇得花容失色的女子,永巷令大方的伸出援手:“先站后面去,待長公主擇選之后,再做發落。”

  說罷,又對掖庭令說道:“這里頭說不準會出個貴人,我奉勸閣下還是積點善緣才是。”

  掖庭令面色仍是青灰色的死人模樣,雖然仍是嘴硬,但語氣卻稍稍緩和了些,明顯是把對方的話聽進去了:“長公主是何等尊貴,豈會一個個的見,還不是憑畫擇選。這采選良家女,最重要的,是德儀。”

  永巷令冷笑一聲,回敬了一句:“即使如此,彼等也要在殿外候著,一個也不得少。”

  掖庭令猶未答言,只見對方向身邊人吩咐了幾句,便轉身走上階入殿去了。不知怎么,對方這個反常的舉動讓他心里泛起一絲不對勁。

  萬年長公主劉姜正端坐席上,在她身前的桌案上擺著幾只畫卷,此時她正伸出纖長的一根手指,將一幅畫卷撥開,見那畫卷上畫著一位樣貌出色的女子,輕輕點了點頭。

  這時畫卷上的那個良家女大大方方的走上前來,雖然容貌只有畫卷上的七分,卻是笑語盈盈,一絲不茍的向劉姜行禮:“奴婢叩見長公主!”

  “你倒很懂禮。”劉姜找了個優點。

  “懂禮節就好!”大長秋苗祀在一旁接話道:“宮中最要緊的就是禮。”

  董皇后派來做代表的長御此時也怯生生的添了句嘴:“這個容儀倒是不錯。”

  劉姜不置可否,似若無意的用手指蜻蜓點水般點了點畫卷,說道:“是啊,誰讓畫工有雙妙手呢?”

  長御面色一滯,隨即強笑道:“奴婢倒是以為,這不僅是畫工的妙手,還得看其人是否能入畫。”

  這是她早就備好了的解釋,就等劉姜自己把問題提出來,此時正好給她撞上了。

  “入畫是什么意思?”果然,劉姜好奇的問道。

  “回長公主。”長御屈了屈身,解釋說道:“人生得形貌各異,即使美人,也有冷艷、清麗、婉麗之分。有的人原本十分姿色,被繪入畫中,卻只能表現其成而有的原本七分姿色,卻能在畫里表現十成,甚至比真人還美,這便是入畫。”

  這些畫卷里美的就是美的,平庸的就是平庸的,劉姜剛才也看過,的確如此,沒有出現什么故意將人畫丑之類的低級手段。僅有的幾次容顏與畫卷不符,那也相差不大,一路看下來,劉姜甚至產生了一種這屆沒有特別出眾的采女的錯覺。

  其實她并不知道,如果所有人的顏值有高有低,那么畫卷所呈現出來的,就是被刻意調整過的平均數。長御只需要讓畫工單獨把幾個容貌出色的畫得平庸一點就可以了,幾個好看的混在一堆畫卷之中,能剛好被劉姜翻到的可能性實在太低了。

  就算不小心出了差池,也可以用一開始的入畫來解釋。

  劉姜即使不知道其中的奧秘,也不妨礙她設法選中自己想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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