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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眾成都邑

  這座塢堡的主人姓王,是京兆杜陵人,年輕時曾做過太子舍人、華陰令等職。雖是豪強,但放在整個京兆、甚是杜陵都算不上什么。饒是如此,他也憑借著資財在這里建起了一片自給自足的莊園。

  “看來還是你的本家。”皇帝對隨行的王端說道。

  于是由王端出面,自報家門,說是邯鄲王氏的親族,兄弟幾人來此游獵,想尋個地方歇腳。

  對方一聽是外戚王氏的親屬,又見隨行皆為華服士人,不敢小覷,連忙帶著家中子弟相迎,各種奉承供應不斷,只希望能借此拉個關系。

  皇帝則是與曹操等幾個人,在一個王氏晚輩的引導下仔細打量起這座面積不大、卻五臟俱全的莊園塢堡。

  塢堡是一種民間防衛性建筑,早在王莽末年就已出現,當時北方大饑,社會動蕩,民間豪強之家為求自保,紛紛構筑營壁、募集部曲。

  光武皇帝中興漢室,所依賴的南陽、河北等地豪強,多是出自此間部曲。后來朝廷重建,光武皇帝下詔毀壞塢堡,但令不能行、屢禁不絕。

  皇帝對世家大族新建的塢堡早有耳聞,只是從未如此近距離的觀察,他登上望樓,俯瞰著塢堡內的一切。起初莊園只擁有經濟上的功能,后來卻演變成了軍事堡壘,亂時可以退保一方,平時也可以據地稱雄。

  “此等塢堡修建起來,恐怕不是一時之功。”皇帝粗略的看了眼,發覺其間種種暗合兵法,雖然形制粗糙,但仍有可圈可點之處:“這樣的塢堡,要多少郡兵才能攻下呢?”

  身后的王氏子弟聽到這里臉上的笑險些掛不住,他尷尬的不知該對這些‘無禮’的人說些什么,然而這些人并沒有讓他插話的意思。

  “若是郡尉指揮得當,二百人足以攻下此處。”殿前羽林郎田豫只是看了一眼便如此說道。

  曹真等人俱是點頭表示贊同,他甚至壯起膽子說道:“若是由在下領兵,百人足矣。”

  皇帝沒說什么,只是又問道:“那若是屯田兵呢?”

  “誒你這…”一旁王氏子弟不樂意了,哪有客人進門就談論起如何攻破自家大門的事?他正要對眼前這些人表示不滿,只覺眼前一晃,殿前羽林郎吳懿立馬笑呵呵的拉上了他,將其半強迫的帶下去了。

  吳懿不改游俠習氣,很快便把閑雜人等哄走,望樓上面諸人便得以繼續對人家的防御工事指指點點:“若是尋常屯田兵,恐怕也需要三四百人。”

  “一個塢堡就需要百名郡兵,那一百個、一千個塢堡呢?僅是京兆一處,像這樣的塢堡恐怕就有上百,何況大族高門并不止有一處塢堡,更遑論整個天下了。”皇帝手扶著欄桿,俯瞰著底下形勢:“幽州、并州等邊州邊郡屢興虜患,尚有可說,那內地呢?如今天下太平,內地還留有這些塢堡做什么?”

  “陛下可知‘流民聚’?”曹操輕聲問道。

  “是彼等流民顛簸異鄉,自行結寨保護的地方吧?”皇帝心里有了計較,側首看向曹操:“現在各地已然安定,也不再強逼人返鄉,而是就地編戶。彼等流民自建的塢堡也不得復存,地方郡縣宜盡快拆毀撤除,以免得據地生亂。”

  曹操當即記住了這件事情,應諾道:“陛下睿鑒,回去后,臣必然向承明殿、尚書臺傳達此詔令。”說完,他又接著道:“天下塢堡不知凡幾,然依臣所見,無非三類,一者為流民自行結寨建村,以圖在亂世中自保。再者為邊地多兵事,朝廷為了抵御外患,在當地修建種種烽燧塢堡。最后則是豪強大族,同樣也是為了提防不測。”

  “邊郡的塢堡、烽燧一時不可撤。”皇帝說道:“但是內地的流民聚、豪強的塢堡,卻不得不除。彼等圍墻挖塹,訓練部曲、招納流亡,儼然自成一國!”他轉過身來,有些嚴肅的看向曹操:“我聽說董卓亂政,各地所謂豪杰起兵,多有憑私兵部曲行事的?”

  “陛下睿鑒,自從黃巾亂后,地方不靖,朝廷兵馬不足以一一平定,故而各地豪強大姓便不得已設法自保,絕非謀叛之意!”曹操如何不明白皇帝的想法,他此時答道:“如今時過境遷,朝廷倘若再追究此事,恐怕有些不妥。”

  “我沒有打算追究這個,你現在要做的是三件事。”皇帝伸手點了點對方:“頭一件事,就是在這半年的時間里,催促各地州郡,務必剪除山野盜匪,還百姓一大安。倘若在年底上計的時候,境內還有盜賊未曾伏法,則一概以失職、無能論處!”

  “臣謹喏。”曹操口上說道,心里立即明白皇帝這是在循序漸進,同時也知道第二件、第三件要交代的事是什么了。

  “第二件事,就是撤除天下流民聚,將其就近安置縣邑,由官府安排房屋土地。第三件事則是下詔告訴州郡,要他們嚴審規制,如有豪強、大族起居用度有所僭越,一律治罪,還有彼等莊園塢堡,一一查明底細,在內地的,要勒令限期拆除兵事。”皇帝一口氣說完,并許下了一年的期限,這是他交給曹操的第一份差事,對方沒有拒絕的余地。

  “陛下睿鑒。”田豫在一旁插話道:“如今天下大安,朝廷既有邊軍、又復舊時兵制,假以時日盜賊絕跡,何須彼等再聚部曲、成禍亂之由?如今先下溫詔,命彼等自行裁撤,若有冥頑者,他日朝廷再有計較。”

  “就是這個意思。”皇帝頷首,他對曹操說道:“所謂循序漸進,查清塢堡底細,是為了撤除打下基礎。而撤除塢堡,卻又是為了其他的變動。”

  說完,皇帝便走下望樓,一碗水也沒喝,便吩咐眾人起行回去了。

  眾人不知道皇帝等人在望樓上說了些什么,只是在很長時間后才忽然疑惑的發現,皇帝至此以后就極少微服出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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