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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卷后的話

“骨肉緣枝葉。結交亦相因。”————————文選  坐在底下未發一言的勸農令第五巡聞聲應道:“那我等今后?”

  第五巡身為新設的勸農令,負責募民屯田,如果馬日磾有意在立后的事上與董承相爭,他大可借此在上林屯田的事上做文章。

  士孫瑞聽懂了第五巡的暗示,急忙阻止道:“不可如此!”

  馬日磾慢了一步,也跟著說道:“國家為了募民屯田、修養生息,特意新設勸農令,此職何等重要。你既非親信,能擔當此任,難道還不明白國家的用心么!”

  “屯田這個事情,做得好,是文休你的本分。”馬宇與第五巡屢有口角,私下齟齬不斷,此時鄙夷的說道:“做不好,從而誤了大事,你以為只會牽連到文休你一人身上么?”

  第五巡字文休,與金尚、韋端三人號為‘三休’,好歹也是名著關中。

  此時被馬宇這個聲名不顯的人用表字來明里暗里的諷刺,第五巡是又羞又惱,同為‘三休’,眼看著金尚、韋端俱是黃門侍郎,日日隨侍皇帝左右,很得皇帝賞識。

  尤其是韋端,不僅長子韋康成了秘書郎,前途無量;就連他自己,據說不日也將外放郡守,位兩千石。

  而第五巡自己呢?雖然京兆第五氏沒少出過公卿名臣,但自己蹉跎太尉掾屬經年,除了熟知案牘和朝廷內情,其余的可謂一事無成。到如今,自己竟然連最基本的謀算都忘了。

  在漢代,士人面對公府州郡的征辟,無不是慎之又慎,考慮再三。

  因為這一旦答應了征辟,出仕為對方僚屬,就等同于是建立了某種主從關系,這種關系深遠持久。哪怕被征辟者因緣際會成了比征辟者還要大的官,在兩者見面時,被征辟者依然要行臣屬禮節。被征辟者的政治立場,同時也在一定意義上代表著征辟者的立場。

  這也就是為什么有漢一代,許多士人對外戚大將軍、權臣的征辟敬而遠之,因為他們不愿意為此沾染上惡名。

  第五巡自己是太尉馬日磾征辟的掾屬,已經打上了馬日磾的烙印。哪怕他已成了大司農屬下的勸農令,但在別人眼中,他的一舉一動依然是代表著馬日磾的態度。

  皇帝特意選他當勸農令,就是看準了這一點,讓第五巡以及馬日磾一派,不得不為關中屯田這件事盡心竭力、少說閑話,這是任何人都看得出的陽謀。

  而第五巡卻偏偏沒有看清,他慚愧的低下了頭,向馬日磾深深拜伏,稽首不語。

  第五巡罕見的沒有與馬宇反唇相譏,倒是讓馬宇稍覺訝異,他很快將此事拋在腦后,道:“看來是要讓宋泓失望了,的虧他這些天四處奔走。”

  “扶風宋氏好說也出了兩位皇后,卻無一善終。”士孫瑞嘆道:“這回未能讓其如愿,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作為扶風宋氏的當家人、原常山太守、如今被改拜中散大夫的宋泓,看到自己的女兒宋貴人深受皇帝寵愛,老早就到處聯絡與宋氏交好的扶風士族豪強,想讓自己女兒成為皇后。

  扶風宋氏雖出過孝章、孝靈皇帝的皇后,但這兩位皇后都死于宮斗,導致扶風宋氏雖因此烜赫一時,但到底沒能奠定長久的基業。宋泓只知道自己身負振興家業的重擔,卻全然無視了自己家族的這個詛咒。

  馬日磾雖然與宋泓在此事上有過合作,但如今楊氏韜晦,趙氏兄弟唯皇帝馬首是瞻,馬日磾又不能理事、主持大局。皇帝要做任何事都不會有阻力,既已預料到了立后結果,他自然不會再去理會滿心期待的宋泓將如何大失所望。

  他微闔著眼,緩緩說道:“只可惜我等苦心籌算,眼看就要功虧一簣了。”

  “那董承能有今日,還不是仗著樊稠手綰兵權,為其張目?”馬宇不平道:“不說董卓,就連當初王司徒,也是憑恃呂布手下精兵,不然他二人何來的底氣在朝堂專斷獨行?”

  士孫瑞聽著不對,微微皺眉,抬頭瞧了馬宇一眼,他正欲出口勸說,卻被馬日磾搶了先:“你說的很對,就連國家也曾說過‘攻取者先兵權’我等雖不為叛逆之事,但如今天下紛爭,也需結好軍中將校。”

  “馬公!”見二人的想法越來越危險,士孫瑞忍不住插話道:“董卓仗著麾下軍兵,暴戾恣睢,至于死無葬身之地。董承如今狂妄,與董卓一般無二,我看遲早要步其后塵。這且不說他,單就王公昔日臨朝,并非是仗兵權欺人。馬公只知國家曾言‘攻取者先兵權’,卻忘了下一句‘建本者尚德化’,我等大臣自當務求德義端正,不可追逐外道。”

  馬日磾終于找著機會批評士孫瑞,他不滿道:“此話何其謬也!世異事變,時移俗易,國家都說今后處理關東諸人,都要先禮后兵。我等既為輔政之臣,我又是身居太尉,與將校結交,正是為了社稷著想。”

  平日里兩人相處倒是彼此謙讓,只是眼下馬日磾得病,心火本就旺盛,而商議的又牽涉到關西士人今后的行事方針,所以馬日磾對士孫瑞的怨懟才顯露了幾分。

  士孫瑞從話里聽出了幾分不對勁,知道無法挽回,當下也不再相勸,暗自想著若真走到哪一步,在他們觸犯圣怒之前再行阻止不遲。

  見素有智謀的士孫瑞也不再說話,馬日磾自以為扳回一城,氣色也好了許多,得意道:“正好涼州叛軍之首馬騰、韓遂不日即到長安請封。那馬騰據說也自稱是我扶風馬氏后人,待他來了,若其祖其父對的上譜牒里的姓字,我與其敘親自然無可指摘。”

  士孫瑞倒是沒想到馬日磾會把主意打到馬騰頭上,如此一來,既能為朝廷收服叛軍、羈縻涼州,又能有軍中依仗,這總比刻意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去親近將校要好得多。

  馬日磾舒緩了一口氣,心中卻是想到,自己這伙人中,要說結交將校,士孫瑞是最方便、也是最有機會的。單不說他與北軍步兵校尉魏桀曾在蓋勛手下共事的經歷,就說如今新任的虎賁中郎將蓋順,在其微賤之時就曾多受士孫瑞的照顧。

  正是因為如此,馬日磾才不愿意讓士孫瑞去接觸這些將校,那樣只會壯大士孫瑞的威望與實力,而不是自己的。

  所以思來想去,馬騰有叛亂的惡跡,但他好歹是馬日磾的本家,這無疑是他當下最好的選擇。

  眾人在榻前定策,決議派人聯絡馬騰,并商議好近期不再與董承在立后一事上交鋒,也不在上林屯田一事上與皇帝交惡,保持克制。

  有了馬日磾的前車之鑒,朝中再無一人敢在此時出口為那些京畿豪強說情。至此以后,三輔境內凡是侵占上林土地不歸還的豪族,無不被積極表現的董承捉拿問罪、予以重判。

  一時間皇帝手中所掌握的上林可墾的田地、以及抄沒的豪族土地,共計數萬畝,再加上那些豪族手中的財帛、耕牛、種子、還籍為民的奴仆等等不計其數。

  有了充足的人力物力,皇帝終于可以大施拳腳,開始他的屯田大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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