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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宕開一筆

———周禮·天官  “陛下,臣當初是遭逢不順,心內畏憚,故只敢明哲保身。然身在江湖,臣一直心存漢室。去年獲知圣天子在上,朝廷有為,力圖振作,遂不敢遺世獨立、退居山林,乃奉詔起行。只期以區區鄙陋之身,能裨益于國家,供陛下驅策。”華佗沒有那等城府心智,見皇帝似乎知道了什么,便立即做賊心虛的解釋道。

  他這副神態看在皇帝里,倒顯得有些老實。其實他曾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偶然得知黃琬與華佗、陳珪之間還有這么一段聯系,那時他正擔心華佗不肯應征,知道此事后,便再也沒有顧慮。

  而且,皇帝之所以急著征辟華佗、張機等人,也是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

  因為無論是當時、還是此時的太醫署,都是被以太醫令脂習、太醫吉丕為首的關西人所把握。雖然這么久以來,他們會做出什么對自己不利的事情——但那也許是皇帝這兩年未曾生過病的緣故,而且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太醫署這樣至關重要的部門,就更不能讓其一家獨大。

  所以從關東征辟華佗、張機這些名醫,安插進太醫署,便成了皇帝急需做下的布置,以為不時之需。到時候若生了病,綜合來自不同利益體系的專家會診,總比只聽一家之言要好得多。

  只是張機尚在南陽,不知為何遲遲不肯應征,所以太醫署就只有華佗、樊阿等幾個外來戶在皇帝的暗中支持下,與脂習等人分庭抗禮。為了保險起見,皇帝自己也打算擠出時間,多看看有關醫術方面的書,好知己知彼。沒想到自己才開始自學,就發現自己對針灸、艾灸等醫術上很有天賦,像是生來就是干這個料子似得。

  思緒飄遠,皇帝搖了搖頭,回過神來,這才轉身看向華佗,說道:“你有這份心是好的,但有此心,何時效命朝廷,都為時不晚。”

  華佗此時也有些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似乎太急著撇清關系了,倒顯得其中有什么似得。心里不禁懊惱不已,黃琬當初擔任五官中郎將的時候,選舉人才從來都是講究公平——雖然是相對意義上的。但就此論起來,華佗其實與黃琬并沒有太深的交情,根本就不怕皇帝這一連串的發問。

  只是在去年的時候,黃琬得知皇帝要征辟他,立時想起自己與華佗之間有過這段聯系。于是寫信勸他應征,而華佗當時見朝廷安定,也想來做一個官,便跟著順水推舟過來了。

  所以這等若是承了黃琬的情,來長安之后,華佗想在朝廷多個倚靠,前往拜訪了幾次,如今看來,像是被皇帝猜忌起什么來了。

  畢竟華佗心里也明白,太醫這個位置的重要性。

  幸而皇帝好像沒往深處去想,這讓華佗松了一口氣,應聲說道:“陛下乃圣明天子,天下賢士,皆將會于朝廷,以助陛下中興之業。臣不過微賤之身,僥幸先投了而已。”

  “不要妄自菲薄,我正有事問你。”皇帝笑了笑,說道。

  華佗斂容恭聽,他本以為又會是什么讓他提心吊膽的問題,沒想到卻是——

  “你行走江淮,可曾記得你一年最多救治過多少人?”

  “這、臣不曾計數過…”華佗愣了一下,隨即籠統的答道:“應有百余人。”

  “百余人…”皇帝忽然嘆了口氣,感慨道:“這天下間罹患疾病者,何止萬千!以你一人之力,救治得過來么?”

  “這…”華佗語塞,遲疑了一下,不得不承認了這個無奈的現實:“臣無能,雖救不得天下病患,但能以平生心力,救濟黎庶,便死也無愧了。”繼而,他又說道:“陛下也知道,臣奉詔入朝之時,曾有疏上,請許臣供職太醫之余,可許臣私下為人診治。故而這些天來,臣在閑暇之時,也曾治過不少病患。”

  “這些我都知道,有御史曾劾奏你沒有個臣子的體統,被我給駁回了。”皇帝點了點頭,從這一點看,華佗就比脂習、吉丕這些人要多一份醫者仁心,也不枉皇帝對他的一番看重。他擺了擺手,制止了華佗將表謝意的動作,復又問道:“你來長安數月,想必也知道太學五科與格物院?”

  華佗聽了,神色一動,簡單答道:“太學新科,使天下無論豪富、寒士皆可入讀,此乃陛下的良政善策,臣豈有不知之理?”

  “格物院專以鉆研農、兵等器之用,以‘格物致知’為訓。雖是掛靠在太學名下,但與太學諸儒、諸生從不相容,分歧漸巨。”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下,這話似乎觸動了他此時對太學的態度,格物院遭到許多人的抵制也是在所難免,畢竟誰都怕再出一個‘鴻都門學’。

  雖然有人心存警惕,但見皇帝似乎沒有進一步拔高的舉動,尚且都還在皇帝的威權下,保持克制。只是格物院與太學之間水火不容,繼續待在一起,對雙方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

  再說皇帝一開始也沒有將其長期歸于太學屬下的打算,如今正好將其分開,彼此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前幾日我已遣人將荒廢的北宮給探查了一番,其地基、宮墻大都俱在。等年底的時候,我打算派人在此地比照太學的形制,修建屋宇,明年就讓格物院搬過來,從此格物院歸于少府。”皇帝極為自然的說著今后的政策決斷,好像站在他對面的不是小小的一個太醫,而是某個承明殿的大臣。

  且不說那些大臣會不會贊同讓格物院從一個太學附庸,開始自立門戶,就說是這件事對華佗來說一點關系都沒有。不敢越俎代庖,話都不敢應一句,所以呆站在那里裝傻充愣,權當不是再跟自己說話。

  皇帝笑笑,說道:“你說,仿照格物院的形制,在北宮建一個‘太醫院’,專為教習、傳授學子們醫術,使其以后能行醫天下,如何?”

  太醫院教出來的醫者不求有華佗這樣的高超的醫術,只需醫術合格,就足以救治天下病患!只不過…

  華佗雖然頗為意動,但思考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有些不忍的說道:“巫醫樂師及百工之人,皆非良家,是君子所不齒,陛下如此行事,臣恐怕,會引起許多非議。”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皇帝沒有打算跟他細說,仿佛這才記起對方不是承明殿的大臣,而是一個小小的、不值得議政的太醫:“這件事,你回去之后,可以找人商量。”他提示道:“譬如那些德高智深之輩,承明殿雖大,卻有許多賢士遺落民間,不得入朝呢。”

  華佗聽明白了幾分,這是暗示他去找黃琬說這件事,只是找黃琬又有什么用呢?

  雖是不懂,但華佗還是恭敬的答道:“臣謹諾。”

  皇帝這才‘嗯’了一聲,很好的收斂了眼底的一抹銳芒,黃琬為自己的起復做了許多大大小小的鋪墊,倒也難為他一番拳拳報國之心。既然如此,何不成全他,看他還能與自己玩出什么花樣:“南征軍報,監軍謁者法正在漢中感染風寒,我擔心漢中之地沒有良醫,不得根治;將其運轉回來,又怕路上顛簸。”

  他看向華佗,說道:“你的醫術,我是最信服不過的了,所以還得勞你明日啟程南下,替我好生救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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