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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國之干城

“夫水決捩石,山靜出云。大人之道,則元氣乘之顧,豈在聲色問哉?”國朝獻徵錄卷十六  “天使何來之遲也!”風翻起了亭邊懸掛的竹簾,劉虞看著長路盡頭緩緩出現的車隊,突然發出喟嘆。

  魏攸正不知如何接話,幸而見到了路盡頭走來的車馬,于是跟在劉虞身后走出長亭。

  面容清瘦的裴茂沒有坐在車中,而是騎在當中一匹高頭大馬上,他手中穩穩持著旄節,舉止皆符合禮制。騎都尉田疇等人分別稍落后在裴茂兩邊,外圍還有百來個騎士緊緊的拱衛著。

  臨近城外,開道的先頭騎士向兩邊分開,裴茂單騎前來,嘴角保持著使臣應有的高高在上、而又不失謙卑的微笑。他沒有下馬,也沒有說話,就那么坦然然的坐在馬背上,但那深邃的眼神卻似乎暗示了一切。

  劉虞毫不猶豫的領眾人稽首拜倒,做足了樣子,恭聲說道:“幽州牧臣虞,領治下州官拜見天使。”

  裴茂在馬上輕擺弄了一下髦節,牦尾在節頭一動:“諸君快快請起。”

  待眾人行完禮,依次站立,裴茂這才放下天使的架子,如春風化冰,大放笑顏。

  他笑呵呵的翻身下馬,非常熱情走到劉虞身邊。

  裴茂與劉虞雖然交情不深,但畢竟在雒陽曾同朝為官,此時相見,更是恰合時宜。

  大禮行完,兩人執手寒暄。

  “自雒陽一別,劉使君的精神可是更為矍鑠了啊!”裴茂看見劉虞斑白的兩鬢,心下一嘆。

  “幽州苦寒,百姓困窘,日夜勞心尚不覺過,那里來的好精神?裴君莫要打趣我了!”劉虞似乎很高興,他緊緊捉住裴茂的手,眼里充斥著莫名的激動。

  這時裴茂身后有兩人也跟著翻身下馬,其中一人沖劉虞抱拳道:“劉使君可還記得在下?”

  劉虞定睛看去,只上下一打量便認出對方,他驚訝的說道:“可是田子泰?”

  他往后看去,又認出了自己的從事鮮于銀。

  只見田疇笑道:“正是在下,疇不負使命,終效使君之忠節于國家。只是這路途險阻,來去曠日經年,讓使君久違了!”

  “子泰有功于國,更有助于老夫,老夫感激你還來不及呢!”劉虞哈哈笑道,從當初挑選田疇的那一天起,他就很看好這個年輕才俊,如今不負所托,更是驗證了自己的眼光獨到。

  他側過身子,也沒有冷落了鮮于銀:“老夫就知道足下為人持重,如今上京歸來,足下當受大功!”

  鮮于銀面色一喜,像是這么久的付出終于得到一個人的肯定與褒獎,他無不感激的作揖稱謝。

  劉虞笑著說了幾句,算是揭過,然后開始為裴茂等人引見幽州人士。

  “這是我幽州從事鮮于鋪、程緒、齊周。”

  “我等見過天使。”劉虞話畢,鮮于輔、程緒和齊周三人便一同上前對裴茂行禮。

  其中鮮于輔趁機偷偷看了鮮于銀一眼,略一點了點頭。

  “這位是我幽州東曹掾魏攸。”

  裴茂知道眼下的這些人都是幽州本地豪強的領頭人物,萬不可怠慢。于是裴茂言語之間多有結交親近之意,再加上他本來就滿腹才學,氣質儒雅不凡,很快就給眾人留下了一個不錯的印象,對于先前裴茂款款來遲的一絲不滿也煙消云散。

  這時后頭跟著的車內走下一孩童,身上穿著粗麻制成的斬衰裳,手中拿著一根短短的木杖,腳下穿著菅草編織的鞋屨。

  看到這副披麻戴孝的打扮,劉虞不由愣了一下,對裴茂問道:“這是誰家郎君?”

  身后魏攸驚疑道:“好似是盧公的幼子?這個打扮”

  “盧公前日發病,已然卒逝。”裴茂收斂了笑,換上一副肅容:“盧公臨終前托以大事,故囑此小郎來薊。”

  “誒”劉虞長嘆一口氣,他雖然與盧植不熟,但好歹同朝為官,彼此都是忠貞之士。如今盧植病隕,他由彼及此,不禁想到自己,兩眼登時落下淚來:“朝廷又失一干臣啊!”

  身后魏攸、趙該、鮮于輔等人無不表現出悲愴的神色,其中趙該在人群當中附和著嘆惋,眼睛卻忍不住放在盧毓的身上。

  眾人臨場惋惜了一會,劉虞說道:“我家中雖無余財,但也愿為盧公略備喪儀。待此間事了,當親赴涿郡祭奠。”

  盧毓懂事的向劉虞一拜,以示感謝。

  裴茂這時環顧四周,仿佛才反應過來,這迎接隊伍里仿佛漏下了什么人,他問道:“久聞奮武將軍驍勇不凡,可謂是劉使君麾下股肱。在涿郡未能得見薊侯,還以為是先行趕至薊縣,怎么今日也沒有見到他?”

  這話正中劉虞下懷,他微微側身,像是茫然不知的樣子,命趙該代為答道:“明公知道天使要來,早已命我等將公牘下發各地,使郡守趕赴奉迎。至于薊侯是何故不來,在下也不甚了了。”

  “哼。”劉虞冷聲道:“公孫瓚罔顧州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往日老夫顧念著彼尚有保境之勇,倒還容著他。沒想到在這個時候,他還不肯來,這是要置天使于何處!”

  裴茂沉著臉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自劉虞以后,幽州大小官吏對公孫瓚的抱怨與指責。

  魏攸干咳了幾聲,見裴茂的眼神向他望來,于是對裴茂拱拱手,道:“薊侯雖有這般不是,但到底是朝廷詔拜的奮武將軍實不宜在這等地方公然”

  裴茂點點頭,對劉虞說道:“朝廷久聞薊侯越境侵民、使君與薊侯不睦等事,就連陛下也為此憂慮。此次出使,我擔負重任,非得厘清這一段是非不可。”

  他為這事下了個論調,將自己擺在中間人和裁判的位置上:“城外景色雖好,但不是個暢談的地方,我等還是先行入城,再說正事不遲。”

  “謹喏。”劉虞心中一喜,帶人讓開道路,以奉裴茂前行。

  幽州上下以劉虞為首所表現出來的禮遇讓裴茂頓生感慨,喜的是這邊陲之地竟然還有心存漢室之人憂的是如今這幽州未免太不平靜,劉虞與公孫瓚的仇怨,似乎比他來時所想象的還要嚴重。

  他不禁想起盧植留兩個大兒操辦喪事,執意讓小子盧毓代為說和的用心,興許在盧植心里,裴茂并不會那么輕易的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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