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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丨覆車悟真

“步壁壘之常制,識旌旗之所停。”懷親賦  劉雄鳴帶去峣關的兩千多精壯死傷倒是沒有多少,更多的是在一夜之間驚慌逃散,隨他一起回來的只有百余名親信,十分狼狽。

  拂曉時分,劉雄鳴終于回到覆車山上的營寨里,手下雖然還剩余數千人馬,但大都是手無寸鐵的老弱,接下來要如何應對朝廷官軍,已成了劉雄鳴心頭最大的煩惱。

  覆車山上有座浮圖祠,據說是天竺番僧東來傳教時興建的,里面的桑門早都跑光了,如今已成了劉雄鳴的個人居處。

  小院里有一棵大桑樹,樹蔭遮地,樹下有一塊巨大的巖石。劉雄鳴端坐其上,愁眉不展的看著北面,此時正是清晨,漫山遍野都是布滿了乳白色的霧氣。

  在云遮霧繞的山林之中,隱隱可見無數旗幟藏匿其間,劉雄鳴曾有幸見識過大軍出征,知道朝廷軍隊都有其固定編制,上到將軍、下到都尉,都有其固定的軍旗用以統合部眾、指揮作戰。

  斥候往往窺探敵情,也常用數軍旗的方式估算敵軍數量。

  劉雄鳴在心里默數著樹林里的旗幟,得出一個對方至少有三四千人的結論,據說朝廷為了清剿三輔流賊,特意牛刀小試,讓羽林、虎賁兩支禁軍參戰。樹林里的這支從昨夜突襲一直追擊而來的軍隊,恐怕就是朝廷的虎賁或是羽林吧?

  他正為此出神,一伙人便走了過來。如今遭此大敗,眾人究竟是退是降,都要在今天之內做出一致的決斷。

  眾人剛圍著劉雄鳴坐下,正要開口商量,只見一個部將走了進來,抱拳說:“稟將軍,山下有人說是將軍的舊識,帶了十個人要見你。屬下已叫他們在下面等著,要不要帶他們上來?”

  “這八成是來勸降的。”劉雄鳴并不覺得意外,他扭頭看向坐在一旁身著皮冠黃衣的中年道人:“駱先生,你覺得呢?”

  這中年道人名喚駱曜,熹平年間,妖賊大起,他首先在三輔廣施符水,蠱惑百姓。光和年間,關東有張角兄弟率太平道黃巾作亂,漢中有張修以五斗米道聚集信徒,而駱曜則是在關中教百姓藏匿身形的緬匿法,在深山中躲藏官府追捕。

  隨著朝廷的軍事實力在關中愈加強盛、統治日漸穩固,駱曜不得不低調處事,帶著手下人馬與劉雄鳴匯合一處。

  他看中的并不是劉雄鳴有什么領袖風范,而是劉雄鳴經營覆車山數載,糧草充足、聚眾數千,大營的位置又遠離重鎮,易守難攻。駱曜試圖借劉雄鳴這面旗幟招攬流民,北據峣關、南守武關,中間以覆車山為基業,圖窺關中、南陽,以為萬世之基。

  只是沒想到官軍用兵神速,還沒等他們穩固峣關城防,便趁夜搶關。如今兵臨城下,可著實是難辦了。

  駱曜雖然善于隱匿,但也只能帶人在山里借助地形躲起來,可現在手下數千老弱,目標那么大,山里又沒吃沒喝,如何躲得過追擊?

  正在猶疑之時,下首一人沒有等駱曜表態,一躍而起,罵道:“這些狗賊夜里殺了我們那么多弟兄,還敢前來送死!我去宰了他!”

  劉雄鳴把右手一舉,道:“王當!你簡直胡鬧!你真想讓我們回不了頭嗎?”

  那名叫王當的漢子一臉惡相,絲毫不給劉雄鳴面子,猶自吼道:“我等聚眾自守,本就是與朝廷對抗,哪里還能回得了頭?此僚身邊才幾個人就敢上山勸降,分明是瞧不起我們。我非得宰了他,以振軍威不可!”

  劉雄鳴氣得臉色發青,他對駱曜說道:“駱先生!瞧你手下的人,端的是沒個樣子!”

  “你說什么?要不是你沒守住峣關,我等何至于此?到還有臉說起我來了?”王當一步邁向劉雄鳴,面帶不善。

  這話正巧說到劉雄鳴的痛處,他本就因此事而威嚴盡失,正愁沒法子掩飾彌補。沒想到此時卻被王當不留情面的揭了出來,身邊幾個健壯的親信立即站起來,圍在劉雄鳴身邊,兩方人立時拔刀相向、怒目而視。

  其中人數雖以劉雄鳴這方占優,而論兇悍則是以王當一方為盛。

  遲遲不發一言的駱曜開口呵斥道:“王當,你退下!給將軍道不是。”

  王當終究不敢違逆駱曜的話,極不情愿的對劉雄鳴道了不是,便帶著人退下了。

  劉雄鳴見狀,也揮手讓身邊人都散了下去。他為人大度,此時也不再與王當計較甚么,稍稍平復心境后,說道:“當初先生勸我據峣關自守,以待時變,或是進取關中、或是退往南陽,只要手中有兵,天下何處去不得?這話可是先生說的,對否?”

  駱曜知道對方這不是興師問罪,而是有的放矢,只是他預判形勢失誤,這才語氣讓步:“本以為遠離三輔,又處在群山之中,朝廷務求修養,當不會為我等勞師動眾。就算來了,我等先行占據峣關,修葺固守,彼等也奈何不得。沒想到,還是我料錯了局勢。”

  “朝廷兵鋒非我等可擋,聽說羽林軍要來,我當時便召集眾人,預備歸降。”劉雄鳴緩緩說道:“可你們偏偏不愿,說動我的那些部屬,非要與朝廷對抗到底,如今把我推到虎背上,下無可下。”

  駱曜苦笑道:“這次是我的不是,我向你”

  “不、不必如此。”

  劉雄鳴不需要對方的道歉,他雖然性格懦弱,貪生怕死,但并不蠢笨。駱曜不遠千里,攜眾投奔于他,打得什么主意他心里大致也明白一些,本來是不愿說出來罷了。

  但到了這個存亡關頭,他不得不與對方開誠布公:“我劉雄鳴一介山野匹夫,不想做王侯將相,只是不愿見那些追隨我的流民飽受苦難,這才帶著他們藏于覆車山,以逃避這亂世。”

  駱曜聞言動容,拱手說道:“將軍仁義,能得蒙眾人衷心擁戴,在下一直都對此敬佩不已。如今處于危難的時候,正需要將軍這樣的人出面,帶領我們闖出一片生路。”

  “先生說笑了,我哪來的智謀能做到這一切?”劉雄鳴直盯著駱曜,沉聲說道:“我不清楚先生的底細,但我清楚先生與我是同一類人,只是我心里想著只是這山上數千人的活路,而先生則想的更多。先生是有雄心,是有大抱負的,我劉雄鳴比不得先生,但是還請先生憐惜這些老弱,畢竟他們可幫不了先生實現抱負。”

  駱曜明白劉雄鳴的意思了,他深吸一口氣,放棄了繼續說服對方聚眾頑抗的想法,轉而答道:“那這一次,便就如將軍所愿,只希望最后的結果,不會太壞就是了。”

  書中的浮屠祠就是現實中的悟真寺,該寺在西安市藍田縣,其歷史可追溯至西晉以前。隋開皇十四年公元594年,高僧凈業奉詔興建,正式稱名“悟真寺”。隋唐時代,善導大師正是在悟真寺開創了凈土宗,所以這里是是聞名中外的凈土宗祖庭。寺依終南山北麓,巖崖峻峭,曲水回環,茂林幽篁,流云飛瀑,自古即有“圣坊仙居”之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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