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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丨青牛先生

“雖非篤行之君子,然亦戰國之策士也。”————————史記·樗里子甘茂列傳論  這倒把楊奉嚇得夠嗆,連忙催促道:“先生,你不是有良計要獻予將軍么?煩請直言!”

  青牛角顧自在一邊榻上落座,雖然裝的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其實心里還是極為忐忑。他沒有再過于激怒董承,而是平靜的說道:“敢問董公,這坊市流言可是真的?”

  董承就任司隸校尉、被皇帝認回董氏外戚以來,風光一時無兩。平日最愛擺架子,不喜歡聽別人喚他的官職,而是喜歡別人喚他‘董公’,因為這樣會讓他認為自己是繼承了董卓的權勢,從而沾沾自喜。

  青牛角從楊奉處得知這一事情后,此時投其所好,也言稱‘董公’。

  果然,董承面色稍稍緩和些許,猶豫了會,跟著坐回主座,目光不善的看著青牛角:“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若是假的,在下能讓它變成真的。若是真的…”青牛角自信的說道:“鄙人敢斷定,這話絕不是親自出于國家之口、更無明詔可為憑據,這樣的話,還不如說是假的。”

  董承突然想了起來,當日王斌的原話是‘以后擇立中宮,老夫當盡力相助。’這里說的是盡力,而不是說一定會讓董氏成為皇后。想到這里,董承已明白自己失了算計,他不愿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含糊道:“我豈會妄言,這自然是有憑據的。”

  青牛角不信,但也沒有追問有何憑據,給了董承一個面子。心說‘董承為人急功近利、狂妄自大,跟董卓一樣,都是不能長久之輩。自己雖是暫且依附,但不可牽涉過深’。

  他抬手說道:“董公可知彼一時,此一時也。當初朝廷有求于你,自然滿口諾言,便如同民家男子向女子求親,起初無不是‘氓之蚩蚩,抱布貿絲’。既而成婚,便‘三歲為婦,靡室勞矣’,縱使女有不滿、心懷悔恨,可情勢更易,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董承不甚明白青牛角借鑒詩經里的句子,但這不妨礙他理解對方舉的例子,他知道自己此時就是那個被男方用‘愛情’迷了心竅的女子。皇帝起初‘信誓旦旦’,在獲取他的信任與幫助、得到了他想要的之后,便將事先的承諾一概不認賬了!

  “真是可惡至極!”董承恨聲埋怨道:“早知今日,當初就該勸李傕繼續打下去!自己求來的怎么也不如自己打來的踏實!”

  青牛角忍不住鄙夷道:“皇甫嵩用兵之能天下皆知,當日城中上下一心、軍旅振奮,就憑爾等烏合之眾,當真以為能拿下長安?”

  “哼!你少說多話!”董承頓時作色,怒斥道:“我還道你有幾分辯才,沒想到只會亂放厥詞,其實也是個沒主意的。若是技止于此,莫以為我劍不利!”

  青牛角把袖一展,攤出雙手,道:“誰說沒有主意?我今日來正是要救董公于險地的。”

  董承已漸沒了耐性,直瞪著他,沉默不語。

  “董公初登朝堂,有所不知。在朝廷之中,為官者無不是簪纓世家,務求體面,除了生死之斗,其余因利益而起的紛爭,向來是以妥協為主,講究的是各取所需。”青牛角雖然不曾為官,但當年也曾在張角座下聽其分析過朝堂規矩,加之他天生是搞計謀的料,自然要比董承更為熟悉這其中的勾當。

  董承這才舒緩了臉色,他當時與王斌等人的密謀,確實算得上是一場利益交換。

  可為什么最后皇帝得到了‘所需’的一切,而自己的‘所需’卻沒能被全部滿足呢?

  董承看向青牛角,礙于顏面,他不肯低頭去問。一旁的楊奉見機得快,主動替董承請教道:“可如今看來卻不是這么回事,先生,這是為什么?”

  曾經迫于生計,為了給手下黃巾找條活路,青牛角不得不屈身于田景幕中,為其呼來喝去。后來董卓伏誅,他又游歷閭里,窮困潦倒,幾次死里逃生、朝不保夕。

  如今見到楊奉殷勤的神色,以及董承狀若無意般投來探詢的目光,青牛角仿佛又找回了當初游走黑山、白波之間,為黃巾渠帥座上賓指點形勢的感覺。

  他朗聲道:“這都是因為董公你能力不濟的緣故。”

  董承當即譏笑道:“我能力不濟?須知我司隸手下就有一千二百名徒兵,又有揚威將軍樊稠等涼州將校,盡皆信服于我,兵馬數萬,哪里能力不濟!”

  “董公誤會了,我所言并不是這個。”青牛角說道:“這就好比二人合謀一虎,本來說好平分虎皮。結果事成之后,一人沒那個氣力去保有虎皮,試問董公,若你是另一人,又該何為?在朝堂也是如此,別看今日有人許下承諾,可能明日事遂,他見你沒能力保有權勢,又會食言反口。”

  董承現如今已經明白,當初的聯合都是虛的,他看上去坐擁數萬兵馬,其實不過是抱成一團虛張聲勢,根本不敢再興反抗。

  這樣的實力,不被順帶消滅就是好事了,還妄圖讓皇帝兌現諾言?

  “沒想到朝中也跟軍中一樣,不過是吃相斯文了些。”他到底是能屈能伸,很快緩和了語氣:“適才多有得罪,還望先生勿怪。”

  青牛角很滿意董承的態度,點頭說道:“董公須知在朝堂之上,不可以真誠待人。只有你算計我,我算計你,你我對等,那便講究妥協合作,如若不然,也莫怪別人不守道義。在這件事上,若是董公沒這個能力,也別怪國家食言。”

  “那、”多日疑惑、惱恨皆因青牛角幾句話便予以解決,董承無不佩服,此時已將對方視為謀主,言語愈加敬重:“先生所言雖然在理,但我心中實在不服,不知道先生可有教我?”

  “董公欲為大將軍輔政,就不得不展示自己具備相應的能力,只要董公有足夠的能力,國家見了,自然會樂于扶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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