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能知利害之本,謀以御敵,雖有百萬之眾,可不勞而克矣。”————————虎鈐經·先謀第十五 李傕、郭汜等叛軍終于還是到了,按皇帝的話說,使者還是要派,只是無論如何都得先打一仗再說,不然一開始就遣派使者,會顯得朝廷心虛。
趙謙、馬日磾對此皆以為然、并無異議,同時他們也都認為,呂布之敗,敗于胡軫、楊定臨陣變節,若是拼死交戰,朝廷未必會輸的那么慘。
當日下午,叛軍抵達長安城下,李傕有意示威,特讓精銳的士卒排在前面,將孱弱的民夫藏在后面,造成一副十萬精兵的假象。
這瞞得過皇帝派來查探軍情的外行人謁者仆射楊眾,卻瞞不過老于行伍的車騎將軍皇甫嵩。看著底下旌旗招展,步騎陳列,皇甫嵩笑道:“彼無謀之輩,不足為慮!
“這是如何一說?”楊眾茫然道:“還請車騎將軍示下,我好回宮稟告陛下。”
皇甫嵩不敢拿大,如實說道:“仆射莫被這些小兒輩蒙騙了,董卓手下親信部曲不過三萬,其中大多是朝廷兵馬,其余的都是并涼匈奴屠各、湟中義從。眼下這十萬大軍,看上去氣勢很足,氣勢不過是強征民夫拼湊出來的。”
楊眾放眼望去,看見敵陣兩旁游騎策應、衣著打扮和武器制式截然不同的異族軍隊,而在更后面則是手無寸鐵的民夫青壯。
他點了點頭,道:“我記得當年大將軍何進被宦官殺于省中,其手下部將吳匡由于素來與車騎將軍何苗不合,于是率大將軍手下兵馬攻打、并斬殺何苗,以至于雒陽城中大將軍手下部曲無人統御,最后都歸附了董卓手下。想必眼前這些人里,有許多都是當年的雒陽禁軍。”
“是啊,孝靈皇帝組建的西苑軍、還有原來的北軍、羽林、虎賁、以及大將軍何進、驃騎將軍董重、車騎將軍何苗、執金吾丁原手下兵馬一共四五萬人,皆因董卓假借詔命收入麾下。其順者編散充入部曲,其不順者則裁撤逐出軍旅。”皇甫嵩嘆道:“說到底,這場仗不過是當年的雒陽禁軍與如今的長安禁軍之間的戰爭。”
“誒…”楊眾心情抑郁,無話可說,在了解完城防已經敵軍情況后,他立即趕赴宮中向皇帝復命。
皇帝在聽了楊眾的匯報后,并沒有如他那樣心情低落,但感慨還是有的,底層禁軍出于對皇帝、對朝廷的服從,以至于不分好惡,唯詔命是從,將守法則守法,將暴虐則暴虐。
其實說到底,這并不是士兵的問題、也不是掌兵將領的問題、而是制度與思想的問題。只要有個嚴謹合理的領兵調兵制度,在士兵中樹立家國與忠君的思想,哪怕再遇上一個暴虐的長官,他們也會知道對錯,至少不會盲從。
現在說這個還太遠,軍隊建設的問題皇帝打算在此之后慢慢調整修訂,當務之急,還是要解決城外的叛軍。
別看眼下十萬叛軍聲勢浩大,其實為首作亂的也就李傕他們幾個,底層的士兵只要朝廷給條活路,又有幾個敢造反?
就皇帝現在所知道的情形,這十萬人里有大部分都是當年守護雒陽、忠于朝廷的禁軍。只要控制住了叛亂的將領,斬斷將領與士兵的聯系,昔日的雒陽禁軍自然會重新跟著朝廷的詔旨走,就像當年董卓侵吞禁軍的路數一樣。
要知道此時的漢室朝廷還沒有經過歷史上興平年間顛沛流離、威嚴掃地的光景,也沒有建安年間任人擺布、束之高閣的境況。
漢室數百年的權威仍在,百姓依然對劉氏數十代天子不斷有意塑造、強化的人間神格心存敬畏。
此時還沒有‘天子者,兵強馬壯者為之’的口號,若是唐末武夫當道的時代,王允在誅殺董卓后哪里來的底氣敢對手握兵權的李傕頤氣指使?李傕等人一開始又哪里會如喪家之犬般惶惶不知終日,向朝廷搖尾乞憐、懇求赦免?
想到這里,皇帝的底氣更足了,自己與馬日磾等人制定的請君入甕、誅殺首惡的計劃成功的勝算也愈加大了幾分。
只是這計劃能否順利實行,還得先看這開頭一仗打得怎么樣。打贏了,能挫敗叛軍銳氣,在之后蔡邕的出城談判中朝廷就將更有底氣的開條件。打輸了,或是沒占到便宜,那么皇帝所綢繆的一切就將再次充滿不確定的因素。
戰鼓擂動,旌旗飄搖。
車騎將軍皇甫嵩親自登上城頭,督軍與叛賊奮戰。北軍五營旬月的操訓此時終于顯現出成效,射聲校尉沮儁與步兵校尉魏桀配合無間,防守長安城東北戰事最為激烈的宣平門,幾次打退敵軍攻勢。
而長水校尉張猛、屯騎校尉姜宣、以及羽林中郎將徐榮、羽林監蓋順共率具裝騎兵數千,策馬出城,在叛軍中酣戰廝殺。
其中長水校尉張猛表現得最是勇武,他自持甲堅馬快,率部沖入叛軍中亂砍,一連砍倒了十余個人,身上到處流淌著鮮血,叛軍士兵懾服,紛紛不敢靠近。
只是叛軍后續支援越來越多,出城的突騎逐漸抵擋不住,于是聚兵一處,開始往叛軍西部薄弱地帶殺了出去,李傕未有料到如此,來不及阻截,只得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往長安城南的西安門撤去。
大隊騎兵在駐守西安門的護羌校尉楊儒、衛士令高順等人的接應下順利入城,皇帝在未央宮北宮門的宮城樓上特意讓太官令孫篤等人發放飯食慰勞他們。
旅賁令張遼看得眼熱,主動請令要出城一戰。皇帝見士氣可用,當即允準,命張遼帶所部登城,助皇甫嵩協防長安,見機行事。
李傕等將雖聚攏十萬大軍,但各自為戰,沒有一個高效統一的指揮中樞,十成的力氣只發揮了兩三成不到。反觀長安城頭將士用命,上下一心,士氣高漲,屢屢打退進攻,局勢愈發對城下叛軍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