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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丨事不可為

“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論語·憲問  魏續是呂布妻族,也是他身邊最親近信任的手下,輕易離開不得;而成廉乃呂布麾下驍將,善用騎兵,常以少擊多,沖陣勇敢無畏,此去關東非得仰仗其勇武不可;侯成、宋憲也都是呂布舊部,又是有主意的人。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呂布看似猶豫不決,其實心里已有了一個人選,只是礙于往日情面,非要等他主動開口才行。

  這人不知是見機識趣還是另有所圖,爽快的出聲道:“將軍如若不嫌,不然命屬下前去長安傳訊,屬下位卑職輕,想必朝廷也不會苛待于我。而將軍與諸位大可自行離開,南下武關。”

  呂布見帳下吏秦誼主動請命,大喜過望,他伸手拍著秦誼的肩膀,以示親熱:“好,好!當日出征之前,就連國家都說胡軫首鼠兩端,李傕陰狠譎詐。是故此戰之敗,罪不在我等,乃胡軫、楊定小兒背信忘恩,圖謀叛逆所致。我這就寫下奏表,你盡管拿去上呈國家,讓國家與司徒親裁,務必告知我等不得已東去之緣由,非是茍且貪生,而是要為朝廷請來關東援軍。”

  秦誼心里報以譏笑,面上卻一副贊同的模樣,他之所以選擇代眾人向朝廷奉表,除了不得已,形勢所迫以外,更多的還是舍不得自己留在長安的家眷,其妻杜氏美艷無雙,秦誼才與之結親不久,幾乎夜夜云雨,欲罷不能。

  此時讓他拋棄新婦,隨呂布顛沛流離,過那寄人籬下的日子,秦誼是想也不敢想的,索性如呂布所愿,主動出面攬下這個任務,還能展示自己的膽魄與氣節。

  呂布見秦誼一一應下,毫無推脫怨懟之意,更是感動,接著說道:“你此行前去,可尋衛士令高順、旅賁令張遼,他二人曾經與我等共事,都有一份往日袍澤情分在,而且我聽說他二人近來頗受國家賞識,若能讓他們從中進言。以國家之開明睿鑒,應該不會追究我等敗軍之罪,那我等終有再會之時;若朝廷執意追究,我等也無顏回朝,我等妻子就請宜祿你代為撫養,我必感懷于心。”

  眾人知道此行拋妻棄子,紛紛效仿呂布向秦誼托付家室,以示信重秦誼。秦誼也不敢怠慢,盡皆應下了,此事告一段落。

  這回眾人再無異議,于是在霸陵大營里各自補充了糧草軍械,吃飽喝足后便往藍田去了。而秦誼則獨自帶著兩名騎士,騎著快馬趕往長安通報軍情。

  呂布等人走的輕巧,卻讓王允陷入極為不利的局面。

  “哼!”王允將奏疏摔在案上,面沉如水,怒斥道:“匹夫誤我大事!”

  趕來報信的趙戩將奏疏從地上撿了起來,問道:“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是無用,還請明公早做補救之計。”

  王允怒氣未消,看了那封奏疏一眼,道:“還能如何?你讓秦誼去北闕,將此奏疏呈送陛下。”

  這等若是任由皇帝處置了,趙戩驚道:“難道就無別的法子了么?”

  王允冷笑道:“怎么?皇帝遲早是要知道此事,你還想瞞著不成?早一些交代,我倒還能以退為進,接下來就看陛下對當前局勢的考量了。須知眼線的局勢雖然危機,倒還離不開我。”

  趙戩大概明白了王允的意思,囑咐秦誼將奏疏謁北闕呈上。皇帝非常重視這件事情,親自召見了秦誼,然后不置一詞,將奏疏原原本本的轉交給王允。

  這個消息很快流了出來,頓時在暗流涌動的朝廷掀起了驚濤駭浪。

  三萬精兵死傷慘重,盡皆折損于新豐,朝廷一時再也組織不出一支強大的精兵以對抗涼州諸將。

  當初在議論是否赦免涼州諸將時,王允的固執己見在如今看來簡直愚蠢盲目至極,相較之下皇帝當初對李傕等人的謹慎寬大與事后的預言,無不顯示皇帝的先見之明。

  新豐一敗,王允的威信一落千丈,根據數百年傳下的官場規矩,他在接到由侍中劉艾奉詔轉交給他的軍情奏章后,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暗示。

  若是就此請辭,他倒還能在皇帝跟前留幾分顏面,但他卻偏像一個賭徒,不到最后決不罷手。盡管有皇帝的暗示,他還是選擇了閉門自守,而不是上表請辭。

  就這一點來說,他與當日存有僥幸之心的張喜別無二樣。

  王允不置一詞,倒是他的親信、司空淳于嘉卻在積極上書,在朝中揚言如今這個緊要關頭,當不計過尤,讓王允出來主持大局,將功補過。

  陷入恐慌的長安更是在散布流言,說王允若是倒下了,滿朝上下難道要靠皇帝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去對抗李傕等人手下的十萬大軍嗎?

  輿情一時甚囂塵上,皇帝知道這是由于馬日磾、趙謙等人尚未發聲的緣故,而他們保持沉默的原因很大部分在于尚未摸清皇帝的心思。

  經過這么多天的了解,馬日磾等人都明白皇帝對王允又恨又愛的復雜感情。如今呂布戰敗而逃,沒了軍隊的支持,又犯下大錯,想徹底整治王允只需要一道詔書即可,在此之中,皇帝的態度就尤為重要。

  皇帝若是還想保下王允,借助他殘余的聲勢,暫且聯合早已分裂的朝堂共御外敵,那馬日磾等人上書自然就是另一幅說辭;若是不想保下王允,那便就是默認眾人對王允窮追猛打,非要將其跌落塵埃不可了。

  時不待人,從新豐到長安行軍只需兩天,皇帝不能再沉默下去,再加上王允等人還妄想著跟李傕做最后一搏,萬一得勝,便能繼續掌握朝政,東山再起。

  這讓皇帝對王允徹底失望,他很快命尚書臺下發了一道制詔:‘罪臣左中郎將邕,雖有阿附董逆之嫌,而無亂政禍民之失。念其竭誠佐命,傳習圣學,特降書減死罪一等,剝奪爵祿,免為庶人,如孝桓故事。’

  一場雙方博弈、拉鋸旬月,涉及無數人的蔡邕案終于在皇帝與王允各自權勢的此消彼長中,以蔡邕的赦免出獄落下了帷幕。

  這道制詔不僅宣告了蔡邕最終的裁決,也等若是公開宣告了王允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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