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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丨早釋猜嫌

“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毀,故稱于后世。”————————戰國策·燕策二  “陛下…”士孫瑞聽清了歌詞曲調之后,跪伏在地,泣不成聲。這曲調是樂府里的行路難,雖然句詞從未聽過,應是皇帝自己現做的,但意思非常的清楚,大致是說燕昭王禮賢下士,君臣相得,成就大業的故事。

  他卻覺得這是在諷刺自己不如詩中的那些賢士,面對君王的虛心請教,不知報答,居然還惺惺作態。

  天子要做賢君,可惜士孫瑞這等賢士說話還拐彎抹角、藏著掖著。士孫瑞正在那里慚愧的時候,皇帝哼調子的聲音卻越來越小,他本來打算把李白的這首詩背完的,結果發現自己忘詞了。

  尷尬之余,見士孫瑞伏在地上,知道達到了預期效果后,才嘆道:“如今正是危亡關頭,稍有不慎,社稷便有傾覆之難。我欲禮待賢臣,親操權柄,奈何臣不信君?”

  這話一說完,士孫瑞身子抖了一抖,仿佛也被皇帝這話打動。

  皇帝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心里對我一直有所成見,王司徒本性不壞,就是人頑固了些,他誅殺董卓,功在社稷,我卻偏偏要與他作對。與他相比起來,我才真的像個視社稷于不顧,一心只想獨攬大權的人。我做的這些若不都是有利于朝廷的事,想必你們早已將我視為昏君,又何談真心輔佐?”

  “臣有罪…臣無顏以對陛下厚愛…”士孫瑞話帶哭聲,伏著身子不肯起來,聲音哀切。

  他確實如皇帝所說的那般,對皇帝有很大誤解,如皇帝所說,他一開始確實是認為皇帝只顧著親政而不顧王允一片忠心,但后來王允逐漸表露出來的專橫讓士孫瑞分清對錯,由此才算是真正歸附皇帝。

  在此之前,無論是皇帝想借士孫瑞在尚書臺的影響力抗衡王允,還是別的動作,士孫瑞都是推諉再三,并不是真心實意的幫助皇帝完成的。如今皇帝發自肺腑的說出這番話來,士孫瑞再也不敢隱瞞,痛心的哭了出來。

  王允這些天實在是讓人失望,也正是如此,士孫瑞才從一開始的亦步亦趨漸漸對皇帝真心擁戴,只可惜雙方似乎都心有芥蒂,如今幸好皇帝開明,直接說了出來,不然還不知要鬧出什么樣子。

  這時,車子停了下來。劉璋把馬勒好,從車上走了下去,穆順也來到車邊說道:“陛下,柏梁臺到了。”

  “嗯。”皇帝回了一聲,看向士孫瑞,此時士孫瑞已經坐起身,臉上還掛著淚痕,眼睛都是紅的;“自己整理好儀態,下車之后不要讓人看出什么來了。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從今往后,很多事我都還要仰仗著你呢。”

  “臣謹諾。”士孫瑞說完便拿袖子擦拭干凈淚痕,整理好著裝后便從車上下去了。

  穆順眼尖,只一眼就看到了士孫瑞的面色有些不對,還沒來得及細想,便伸手去將皇帝從車上扶持走下:“剛有內謁者前來稟告,說是太尉馬日磾請求覲見。”

  皇帝點點頭,準備讓馬日磾到柏梁臺來見他,卻見穆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問道:“還有什么事?”

  “還有…”穆順憤憤不平的說道:“聽人說,侍中去廷尉獄奉詔準備移送蔡邕,卻被廷尉宣璠帶人攔了下來,如今兩撥人在廷尉獄門口對峙,誰也說不動誰。”

  “好大的膽子!”廷尉宣璠雖非涼州人,卻是董卓走狗,曾經在董卓的授意下彈劾掉多位大臣,董卓死后他見機得快,立即投入王允門下,如今敢攔著代表皇帝的使者趙溫,背后一定是出于王允的授意。

  皇帝心里怒極,他實在沒想到王允的人會敢這么強硬:“趙溫帶有詔書,又持節,他憑什么攔著?”

  “據說是廷尉以為黃門北寺獄都是關押宦官的地方,蔡邕作為士大夫不該屈身于哪里,這是于禮不合,希望陛下收回成命。”

  “好、好。董卓一死,眾多大臣個個都變得強項起來了。”皇帝氣笑道,趙溫奉詔宣命,身邊按規矩都會伴隨著羽林郎,他完全可以憑借武力硬闖,之所以沒有,還不是打著順水推舟把事鬧大的主意?

  這恰好契合皇帝本意,強行救下蔡邕除了讓自己與王允徹底撕破臉,斗得兩敗俱傷,讓別人看笑話以外沒有任何好處。

  與其如此,倒不如先做做樣子,表現出皇帝有寬宥蔡邕的意愿就是了,剩下的,就該輪到那些真正急于營救蔡邕以達到自身目的的人表現了。

  柏梁臺高達數十丈,在未央宮西側,靠近宮墻。其源可以追溯到漢孝武皇帝時期。當時府庫盈余,財物積累之多以至于無處存放,所以才有了柏梁臺的興建,用以彰顯富強、追求仙道。

  在柏梁臺上,向西可以將上林苑和建章宮的風物一覽無余,向西南和南方又可以遠眺昆明池和滄池,又與東南方的未央宮前殿等建筑群落遙遙相對,更可以往東、往北俯察長安坊市民居。

  此臺地勢居高臨下,位置可謂是得天獨厚。可惜建成沒多久就遭遇了一場大火,以香柏為梁的各類建筑被焚燒殆盡,后來又經歷戰亂,只剩下斷壁殘垣和西北角的一根承露盤銅柱矗立在斜陽里。

  一行人走到柏梁臺西邊,此時的太陽正逐漸西移。上林苑里到處生長著亂草雜木,皇帝依稀可以看到那些被肆意生長的植物遮蓋住的破敗離宮殿宇,只是不知道哪一處是種滿奇花異果的扶荔宮、哪一處又是千門萬戶的建章宮?

  上林苑里如星斗般四散分布的大小池沼在陽光下反射出金燦燦的光芒,像是一塊塊被熔化了的金子鑲嵌在地上。

  其中最大的一塊便是有三百二十五頃的昆明池,皇帝等人站在柏梁臺上遠眺昆明池,只見池上金輝燦爛,波光粼粼,池中的豫章臺及三丈長的大石鯨漂浮在水上,宛如仙境。

  清涼的湖風從昆明池吹來,一直吹到柏梁臺上,使人衣袂翻動,心曠神怡。

  皇帝第一次看到這么動人的景色,不禁動容,感慨道:“雖是遺跡,然而后人憑吊于此,仍可追想當年盛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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