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就是仙人跳,但莫爾桑先生卻沒有拒絕的理由。福克斯爵士的意思很清楚,他是國民議員,不得參與這些大規模的商業活動中,尤其是還屬于走私性質的遠洋海運貿易。所以他雖然委托莫爾桑先生給他籌辦一艘商船和貨物,但這個收據最好是改成借條。
如果是五百金克郎借條的話,那么福克斯爵士就可以偶爾在別人面前提上一句,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等商船隊回來后,莫爾桑先生便借口無錢償還將一艘商船和貨物抵押給福克斯爵士。這樣福克斯爵士就是發了財也沒人說閑話。
那會莫爾桑先生也沒有質疑將一艘滿載著奴比西亞大陸特產,價值五百金克郎近十倍的商船抵押給福克斯爵士用來還債是不是有些不太合理。當時他滿腦子都充滿了金光燦燦的錢景,認為商船隊肯定能平安歸來,畢竟新航線只掌握在他們的手中。
于是莫爾桑先生就很痛快的寫了張借條,還讓在一起的朋友給他簽字當個證人,同時還恭維福克斯爵士考慮周詳。記得那時博克阿爾的父親盧比威爾也在場,見莫爾桑先生準備寫借條時還暗中拉扯了他兩下。可惜莫爾桑先生并沒注意到這點,還以為是人多有些擠,換了個空位寫字,現在想起來已經后悔莫及。
克洛德總算明白了,他本來還一直覺得有些奇怪,不是說莫爾桑先生在商船隊擁有兩艘商船嗎?上次父親算帳他只記得父親說投資了三百五十金克郎,然后從國民銀行貸了一百五十金克郎。這樣加起來也就五百金克郎,只夠投資一艘商船的。原來還有一艘商船是屬于福克斯爵士,只是掛在父親的名下而已。
如今商船隊出事了,所有投資者都是血本無歸,還得貼上那些水手船員家屬的補償金和撫恤金,以安撫人心。莫爾桑先生以為自己是無債一身輕了,卻沒想到福克斯爵士讓黑蛇會的老大屠夫比爾拿著那張借條找上門來,要討還這五百金克郎的欠帳。
克洛德已經不知該怎么說了,父親這是自己挖坑埋自己,他以為大家都損失慘重,那么福克斯爵士也一樣,會認下這筆虧損的帳。卻沒想到福克斯爵士要求他寫借條時早就布下了后手,這五百金克郎已經成了他的債務,福克斯爵士雖然沒從商船隊那里發財,卻能從他的身上找回自己的虧損。
“那些要帳的人都走了?他們怎么說?”克洛德只能這么問。
“那,那個黑蛇會的比德利爾.布隆奇說,給,給我兩天時間籌集資金還債…”莫爾桑先生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臉,淚水從指縫里直往下落。當比德利爾.布隆奇取出他寫給福克斯爵士的那張借條擺在他面前時,他馬上就明白自己中了圈套,白紙黑字,還有那些朋友做證人的簽字,這五百金克郎的巨額債務就這樣落到他的頭上…
“那兩天后呢?你如果沒錢還債會怎么樣?”克洛德心里在想,要不要晚上去找那個黑蛇會的老大屠夫比爾一趟,或許能從他的尸體上取回父親寫的那張借條,這刻克洛德已經起了殺心。
“兩,兩天后,沒,沒錢還的話他說他會找公證人和國民銀行的資產評估員過來,評估我們的這幢房子能值多少…”莫爾桑先生絕望的抬頭望著天頂。
“他們是想拿我們這幢紅磚大房子抵債?”
莫爾桑先生沮喪的搖搖頭:“抵不了的,上次在國民銀行貸款一百五十個金克郎抵押的就是這幢房子,那時評估價格只有三百二十金克郎。就算我身邊還有四十多金克郎,那還少一百四十左右。沒了這幢房子,我去哪里弄那么多金克郎還給他們…”
“那借得到嗎?”
“借?”莫爾桑先生一怔,但很快就又喪氣了:“難,如果沒給那些家屬發補償金和胡須金,湊個五百金克郎也不是什么難事。但現在他們和我一樣都散盡了家財,恐怕很難借得到,而且我也沒什么資本去還這么多錢…”
“我來還。”克洛德說:“你認識的人多,你去借,我來還錢。等到了夏天,我去打獵,運氣好的話掙個幾十金克郎應該沒問題,這樣不到幾年我就能還清這筆債務,利息高點也沒問題。”
克洛德心說大不了去找黑蛇會多打劫幾次,相信很快就能湊齊這些錢,現在父親的情況擺明是這虧吃定了,打官司都打不贏。
莫爾桑先生終于開始鎮定下來,他感慨的望著克洛德,沒想到在這個最困難的時刻反而是自己的次子愿意站出來幫自己承擔責任。做為父親,他不能就這樣束手待斃,坐視厄運就這么的降臨到這個家庭的頭上,最起碼他得去找福克斯爵士,給自己討一個說法。
用力的搓了搓臉,抹去了淚痕,莫爾桑先生再次恢復了以往那種嚴肅的神情,他裂嘴勉強笑了一下:“克洛德,讓你看父親的笑話了。我已經沒事了,呆會我就出門去想想辦法。放心吧,再大再難的坎我都會邁過去的,你不用緊張,我會想辦法去解決這個事情的。”
克洛德很懷疑的看著父親,剛才在自己面前表現的驚慌失措,震驚惶恐的男人是誰?
“是的。”莫爾桑先生很肯定的說:“真的沒事,我會去找福克斯爵士好好談談。認下這筆五百金克郎的債務沒關系,但他要給我一段比較長的期限去還這筆錢。我想看在幾十年交情的份上,他應該會答應我這個合理的請求。只要有時間,我相信我能掙到這五百金克郎。”
“如果他不答應怎么辦?”
“他會答應的,雖然是我寫了借條,可盧比威爾,托馬斯他們都在場,很清楚那時我為什么要寫這張借條的原因。如果他不想聲名掃地的話,那我認下這筆債務他應該感到很高興了。”
克洛德撇撇嘴,他才不象父親那樣相信福克斯爵士的為人能有多好。一個能從幾個少年手中利用自己的權勢騙取尼羅斯鱷魚的人,就為了十多個金克郎的便宜,硬是壓得在場眾人不敢出價的國民議員,怎么可能會有人品這東西的存在?而且現在是關系到五百個金克郎,他會顧忌到別人的看法?笑話…
“對了,克洛德,你回林場吧,家里沒事。現在父親已經不能給你庇護了。你也成年了,真正能讓你依靠的只有瑪麗雅夫人,只有得到她的關照,你的未來才不會和父親一樣,一直窩在白鹿鎮這個小地方。如果你能成為一名藥劑師的話,或許你就可以去王都發展了。”莫爾桑先生冷靜下來后又開始對克洛德進行說教。
“好吧,父親,那有什么事你就叫人通知我。算了,這幾天我都會回家一趟。”或許對莫爾桑先生來說,對兒子進行說教就是父愛的表現,但克洛德委實受不了這個,還是先走為妙。
接下去這兩天克洛德都是林場和家里兩頭奔波,只是他都沒碰到自己的父親。母親說父親總是很晚才回來,看起來樣子和往常也沒什么兩樣,問他欠債的事情,父親總說已經有頭緒了,叫他不要擔心。只是每天晚上他都很遲才睡,一個人在書房坐到很晚很晚…
“說!你們老大在哪里?”
黑暗的巷子中,克洛德把一個黑蛇會成員頂在了泥墻上,這個黑蛇會成員已經被揍得面目全非,鼻青臉腫,連牙齒都被打掉了好幾顆。
“我,我真不知道啊,求,求您放過我吧…”
這個黑蛇會成員被克洛德掐住了喉嚨,很快就喘不過氣來。等他死命掙扎的時候克洛德才稍微松了下手讓他吸兩口:“你說不說…”
“漁,漁產加,加工場,場,你,你去那里看,看…”
克洛德一拳擊在他的太陽穴上,這個黑蛇會成員貼著泥墻溜到了地上。
“什么都不知道盡胡說八道,而且身邊還不帶錢出來!”克洛德氣急敗壞的罵道。這兩個晚上都白跑了,他沒找到黑蛇會的老大比德利爾.布隆奇,賭場那里還空著,真不明白為什么比德利爾.布隆奇都從軍營里出來了還不將這個場子重新開業。
至于那個漁產加工場克洛德昨天晚上就去過了,除了晾曬空地和腥臭的魚腥味外,克洛德別無所獲。抓了個管事的小頭目一問,那小頭目說老大好久沒來這里了,估計至少有半年左右,到現在還欠著他兩月的薪水沒發。
今天晚上克洛德又跑到老街來,就是想進入那邊的黑蛇會總部。但沒想到守備第四中隊有一個小隊十余人在這里值勤,面對十把火繩槍,克洛德不得不打了退堂鼓,黑燈瞎火的中了一槍的話那就太冤枉了。而且他暗中觀察了半天,發現進出的黑蛇會成員都很懶散,這說明老大屠夫比爾并沒有在這里。
最后克洛德悄悄跟著一個出來找個站街女放松一下的黑蛇會成員,把他弄到這條小巷子里,很快就問清楚了屠夫比爾不在黑蛇會的總部,但去哪里了這個黑蛇會成員也不知道。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黑蛇會老大比德利爾.布隆奇又會帶著那些守備隊員上門討帳,也不知道父親那邊準備的怎么樣。克洛德看了看天色,決定還是回去算了,現在老街上也不好混,前來光顧那些站街女的大多是兩艘海軍戰艦上的水兵,象克洛德這樣蒙面穿著罩袍的反而很少,很容易被人注意到。
而且黑蛇會現在手里有了火槍,克洛德也不能隨意象以前那樣進行襲擊了,要是被發現肯定會遭到守備隊的集火射擊。說實在的克洛德還真有點害怕火繩槍的槍口對準自己,他最清楚這些火繩槍的威力,沒打中還好說,打中的話保證是個拇指般大小的洞孔,尤其是近距離,那威力更大…
算那個黑蛇會老大比德利爾.布隆奇運氣好,接連兩天晚上都沒碰到自己。克洛德決定明天早上回家去呆一天,先幫父親度過這個難關再說。
同一時間,莫爾桑先生坐在二樓的書房里奮筆疾書,邊寫邊往下掉眼淚。這兩天,他幾乎跑遍了全鎮,但得到的回應卻讓他渾身冰冷。福克斯爵士避不見面,他的管家說他去郡城了,可莫爾桑先生卻知道他就在莊園里。
那么莫爾桑先生想見見自己的大兒子阿爾貝特,卻被管家告了一狀,說阿爾貝特早兩天就辭職了,還偷走了福克斯爵士最喜愛的一對水晶銀燭臺。如果不是福克斯爵士顧念舊情,一笑了之,他早就報警通緝阿爾貝特了…
莫爾桑先生萬念俱灰,幾乎在福克斯爵士的莊園門口呆了一天,但沒人理他,最后他又饑又渴的走回家。第二天他再去,依然是這樣,下午去找那些朋友,結果不是不在就是愛莫能助,而唯一或許能幫助他的盧比威爾前兩天剛剛去了西羅米克郡…
莫爾桑先生放下筆,看了兩遍自己寫的那兩頁紙,又改了兩個錯字,擦了擦眼淚,最后簽上名字,又按下手印,把燭火吹熄。在椅子上坐了很久很久才站起來,借著月光檢查了下自己的衣著打扮,然后從衣兜里掏出瓶甘蘭酒,喝了一口,又輕手輕腳的上了閣樓,很笨拙的從窗戶中爬出來,坐在屋頂上,開始一口一口慢慢的喝著瓶中的酒水。
當天際露出魚肚白時,莫爾桑先生已經喝完了酒,他慢慢的站了起來,走到屋檐邊上,張開雙臂,象只笨拙的飛鳥撲向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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