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起伏不定的心情,肖然繼續查看監控。
接下來的幾分鐘并沒有什么疑點出現,203省道平靜如常。
但暴風雨來臨前,總是異常的寧靜,于是,時間走到了早上的6點47分。
紅燈亮起,程義停下摩托車,李彬低垂的頭都快碰到了方向盤。
再然后,撞擊發生,程義死無全尸,異常凄慘。
仿佛是過了許久之后,貨車終于停下,周圍稀疏的行人終于從震驚中醒轉,亂作一團。
就在這時,正義之眼又跳了起來!
肖然的心情已經是毫無波動,他抿著嘴唇,熟練地將畫面倒退,開始查看。
先是看了李彬的反應,不得不說,撞擊發生過程中的李彬,神色動作完全附和正常司機在車禍發生時的反應。
驚恐的神色,下意識的踩剎車,停車后蒼白的臉色與不斷起伏的胸膛…
肖然從李彬這里沒有發現任何疑點,于是再次倒回播放,這次觀察的是貨車左車道的奔馳車主。
他大約30出頭的樣子,一身西裝,面上沒有任何表情,波瀾不驚。
但是,從紅燈亮起的時候,肖然看到他的臉頰在微微右偏,眼睛雖是直視紅燈,但余光卻一直盯著旁邊中間車道程義。
他早知道到下一刻會發生什么!
肖然再次寫下:6時47分32秒,奔馳車主的注視。
他應該就是主謀!
肖然心中有了判斷,繼續觀看監控視頻。
車禍發生之后,周圍的路人迅速圍觀了上來,但由于現場太過慘烈,所以沒人過于上前,于是現場得到了很好的保留。
貨車內,一臉惶恐不安、驚嚇異常的李彬終于緩過神來,搖搖晃晃地從駕駛席上站起,但第一次沒有成功,又癱坐下去,第二次才真正站了起來。
正義之眼又是一跳!
肖然連忙按下暫停,難道這個時候還有什么事情發生?
肖然仔細地查看著李彬站起又坐下的動作,終于看到了一處可疑的動作。
就在李彬癱坐下去之后,他將頭放在方向盤上,雙手垂下,手臂輕微地動了動,由于有車體遮掩,肖然看不到他在做什么。
接著,李彬的雙手抱了一下頭,雖然臉上是一副悔恨的模樣,但右手卻在右耳處動了一下,似乎是從耳朵里取出了什么。
無線耳機?
肖然立即將視頻又倒了回去,看向奔馳車主。
果然,就在李彬站起來的時候,奔馳車主突然說了幾句話,然后李彬便又癱坐了下去,取出了耳朵里的東西。
他們果然是在通話中!
如此,那么剛才李彬的那番小動作,應該是在掛斷電話刪除通話記錄,或者是取出電話卡準備丟棄。
肖然再次看向那奔馳車主,此時依舊是一臉漠然。
不過,就在李彬取出耳朵里的東西的同時,奔馳車主的左手突然捂了一下嘴,腮邊的肌肉往后上扯了一下。
這是標準的竊笑動作,他在開心,他的目的達成了!
他就是主謀。
肖然做在電腦前,冷靜地看著這一切細微處的信息,此時的他就仿佛俯視著這云云蒼生的上帝,任何的齷齪與罪惡都在他的嚴重現行。
當然,肖然不信上帝,但他喜歡這種感覺。
奔馳車主竊笑了一下,便恢復了冷漠,開著車子不留痕跡地離開了現場。
所有人都在圍觀著肇事車輛,有誰會注意到旁邊的這輛奔馳才是最終的罪惡操縱者呢?
也許,那奔馳車主走的時候,心里十分的得意吧。
肖然沒工夫思考這些,他繼續盯著李彬的右手,那右手是半握的,說明手掌中有東西。
李彬顫顫巍巍地下了車,程義殘缺不全的尸體就在他座位下方的車輪下,所以一下車他就看到了死狀極其凄慘的程義。
這時的李彬應該是嚇傻了,他一下癱坐在地上,瞪著雙眼看著沒有人形的尸體。
過了好一陣,李彬顫顫巍巍的繞過車頭走到了車左邊的空草地上,如同認命一般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而他手心里的東西,也在此時被不著痕跡地遺棄在濃密的草叢里。
然后,執勤交警很快趕到,視頻結束。
看了看時間,下午4點21分。
活動了一下脖子,肖然拿起筆記本和U盤,走向了趙又來的辦公室。
“小肖,坐,怎么了,發現什么了沒?”趙又來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轉椅,笑道。
肖然將筆記本還有U盤放在趙又來的辦公桌上,面色嚴肅,語氣肯定地說道:“這不是交通肇事!”
“嗯?”趙又來嘴角的笑容僵了下去,臉色凝重起來。
“這是一起有策劃的故意殺人,或者說是買兇殺人!”肖然直視著趙又來的眼睛,堅定不移道。
趙又來‘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深吸了口氣,聲音低沉道:“肖然,你是刑警,案情是要講證據的!”
肖然點頭,自信說道:“證據我很快就去找到,但趙隊,我要向你說明一下我的推斷思路!”
“好,你說。”
肖然將中午審訊時的視屏要了過來,先說了一下自己當時的解讀,然后再對照著道路監控視頻,詳細地解釋了他看到與記錄的各個疑點。
一切說完,趙又來深吸了一口氣,神色激動道:“差一點就被騙過去了,一場命案,差一點啊!肖然,好樣的,一個三等功跑不了!”
“趙隊,現在說這個還不是時候,我們現在要找到證據,落實這個案件!”肖然說道。
趙又來平復下心里的激動,雖然肖然是刑警隊派來交流的,但案件的突破進展確實屬于他交警大隊的啊!
一場精心策劃的故意殺人案在他的麾下告破了,幸甚至哉,與有榮焉!
趙又來點頭:“你講的對,下面你準備怎么做?要不要通知你們雷大隊?”
“等我們找到證據,落實案情之后再通知吧。”肖然很懂事地說道,現在案件只要找到關鍵證據,基本就能落實了。
此時通知刑警大隊,等著被摘桃子嗎?當然,這是肖然站在趙又來的角度考慮的。
“我們下面要搜尋什么證據,咱們全隊全力配合你!”趙又來斬釘截鐵道。
“先不要提審李彬,等證據找到我給他來個突襲。”
肖然想了下,說道:“現在首先要確定那奔馳車主的身份,還有他和死者的關系,然后要到移動公司查下李彬手機里的通話記錄,咱們一定得找到車禍發生時他們正在通話的實證!我現在就去案發現場,搜尋李彬丟在草叢里的物件!”
“行,讓李響跟你一起!”
趙又來推開辦公室門,走進辦公大廳:“今天加班!”
辦公大廳一陣躁動,肖然沒有在意,他現在要抓緊趕往事發現場,希望李彬丟棄的東西還在!
一路飛馳,下午5點11分,肖然與李響一天之內第二次來到這個路口。
早上慘烈的痕跡已經被清洗干凈,路面上人來人往,歡聲笑語。
僅僅一天的時間,誰還記得早上發生在這里的命案?
生命,有時候就是如此卑微。
“肖然,你和老趙說什么了,搞的全隊加班!”路邊草地上,李響帶著手套,一邊撥弄著雜草,一邊朝肖然埋怨。
心中卻在嘀咕,咱堂堂一名一級警司,居然被指派來給個見習警察做下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肖然并沒有聽清李響在說什么,此時,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監控中李彬坐下的那塊草叢旁邊。
“找到了!”
肖然眼睛一亮,終于在那片雜草中的泥土下找到了李彬苦心藏匿的東西:一張小拇指指甲蓋大的電話卡,還有一個蠶豆大小般的藍牙耳機。
“找到什么了?”李響連忙跑了過來,195斤的噸位碾過,猶如一次小小地震。
“物證。”
肖然戴著手套,將這兩樣東西小心地放進物證袋中,“走,立刻回隊里!”
5點38分,肖然回到交警隊,將物證帶送到技術科:“立刻比對DNA,還有,查下這張電話卡的通話記錄!”
“好的。”技術科的人立刻行動起來,根本沒有意識到說這話的人只是一名小小的見習警。
有能耐的人就是這樣,警銜職務都是虛的,只要有能力,不服也得服氣。
“肖然,李彬的手機通話已經查過了,沒有車禍發生時段的通話記錄…”
“肖然,死者程義和奔馳車主的關系已經查到了,奔馳車主名叫常愷,是程義的老板,而且已經確認,早上就是常愷本人在開這輛車…”
走進辦公大廳,幾名同事紛紛站起身來對肖然說道,仿佛肖然成了他們的隊長一般。
有的同事則神色復雜地看向肖然,不禁懊悔,怎么自己當時沒多看兩遍監控視頻,要不然也不會錯過這等立功表現啊!
不過還有同事意識到,肖然是從現場回來就已經開始懷疑了,當時無憑無據,他是怎么產生的這個想法?
公安大學偵查學和犯罪心理學雙學士學位的高材生真的就這么牛?
怪不得會被刑警一大隊的雷黑臉給截胡過來,不服不行啊!
肖然禮貌地回復了幾位同事,然后便徑直走進了趙又來的辦公室:“一張電話卡,還有一個無線耳機已經找到了!”
趙又來興奮地站起身,撫掌道:“好,我現在就給看守所打電話,提審李彬。”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肖然和一名同事來到審訊室的時候,李彬已經一臉茫然地坐在審訊椅上了。
打開錄像設備,肖然將手里的文件夾啪地扔在桌上,驟然的響聲讓李彬條件反射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這位年輕地不像話的警察。
肖然緩緩地坐下,什么也沒說,就那樣與李彬對視著。
也許是肖然的眼睛太過犀利,李彬與肖然注視了幾秒,便將眼睛看向了別處。
“還不交代嗎?”肖然驟然開口,語氣肅穆威嚴。
李彬愣了一下,茫然道:“交代?交代什么?”
“哼。”肖然冷冷一笑,緩緩而淡漠道:“常愷已經被抓了,他全交代了。”
短短的一句話,輕柔又平淡,但在李彬的心里,卻不亞于火星撞地球一般,他猛地瞪圓了眼睛,臉色慘白,一臉的不敢相信的神情。
“不、不可能,你詐我!”李彬盯著肖然,神情激動。
肖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不容置疑道:“我用得著詐你嗎?你丟棄的電話卡還有無線耳機我們已經找到了,而且常愷已經交代了,你給你兒子看病需要一大筆錢,他就用這筆錢讓你去撞死程義!
一個交通肇事致人死亡罪,不過三年有期徒刑,卻換來你兒子一條性命,多好呢?你說是吧!”
李彬的臉色僵住了,雙目更加的無神。
突然,他劇烈的掙扎起來,沖著肖然歇斯底里地大叫道:“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們查的這么快,為什么你們不給我兒子一條活路啊…”
說著說著,李彬抱頭痛哭,傷心欲絕,他偽裝的近乎完美的心理奔潰了。
“你兒子是一條命,被你們謀劃撞死的程義就不是一條命了?!”陪審的同事猛地一拍桌子,義正言辭道。
肖然心里忽然一陣糾結,語氣軟了下來,勸說道:“交代吧,爭取寬大處理。”
李彬哭了好一陣,涕泗橫流地抬起頭,緩緩開口道:“那是半個月前的周六…”
審訊結束,肖然走出審訊室。
剛走出來,一陣熱烈的掌聲便響了起來,趙又來帶頭,其余人圍在他的身后,掌聲送給肖然,他給開發區交警隊掙了個大臉面!
肖然心情沉重地笑了笑:“可以通知刑警隊接手了,也可以向檢察院申請逮捕常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