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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信仰(二)

  趙嘉仁退位,趙謙登基,太上皇專管學社。這個巨變在大宋朝廷里面引發的震動不到三個月就消散了,尤其是幾個不開眼的家伙胡說八道被一擼到底之后,再沒人談論此事。只是有些官員突然就愛起‘謙受益,滿招損’這句話,特別是讀第一個字的時候要有點停頓。

  丈夫恢復正常讓蕭美美很高興,得知有人如此用字,她不高興了。找到趙謙說此事,趙謙淡然答道:“我會和太上皇一樣,無諱。”

  “這以后一定會出事。”

  “既然一定要出事,出事了懲治違法不就好了。”趙謙很淡定。

  “官家這是…何必呢。”

  “我真不生氣。這只是一種表達方式,為何要放在心里。”

  “那些人是在表達對官家不滿。”

  “很正常。我娘提起我爹也許多不滿呢。”

  蕭美美想起自己的婆婆對公公的冷嘲熱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家庭就是如此,但是趙謙對官員未免有些過于放縱。不過丈夫有了決定,蕭美美可不想干政。

  若是說心里面毫無芥蒂,趙謙知道這肯定談不上。不過這件事并不重要,至少在當下根本談不上重要。和老爹談完之后,趙謙這些天整理了思路,確定了他認為的關鍵。以至于趙謙甚至懷疑這幫人的反彈也許是感覺到了什么。

  帶著平靜的心情繼續自己的工作,趙謙突然接到了江浙高官賈唯信的報告。賈唯信在報告中表示,江浙省愿意自行籌備資金修建省內的鐵路。先期計劃將松江府城、寧波府城、杭州城、姑蘇城連接起來。

  建省之前已經有過幾個府商議自籌資金修建鐵路的事情,趙謙聽說過,甚至有些府派人詢問過趙謙朝廷會怎么看。事情最終沒成不是因為大家不支持鐵路,而是每個府都不大,各自財力有限,都不想由自己的府來承擔大頭。

  建省之后的局面就不同了,江浙省里面名城頗多,松江府又號稱富甲天下。出現各省要搞省內鐵路是完全可以想象。只是看到鐵路債券的利息居然高達每年15,趙謙皺起了眉頭。朝廷自己修鐵路靠的是財政撥款,財政撥款就不需要考慮利息問題。

  再看一遍規劃書,江浙省不缺糧食,便是來十萬倭國勞工也沒壓力。鐵道兵是朝廷部門,工資是由朝廷財政支付。錢用來購買各種鐵路設備,鐵路設備生產周期和鋪設周期可以算出來。這個周期不到兩年,賈唯信認為兩年后江浙省可以通過各種財稅收入來還上這些錢。

  趙謙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太對勁,就召集了會議。鐵道部聽完這個計劃,上來就問:“這鐵路修成之后歸誰?”

  這個問題問得好,其他大臣都看向趙謙。趙謙應道:“大家有什么意見就提,不用擔心這個的可行性。若是各種意見綜合起來證明這么做不可行,否了此事就好。”

  話說到這里,財政部長斟酌著說道:“我倒是覺得這個可行。只是不知道鐵道部有沒有多余的人力來修建鐵路。”

  鐵道部長答道:“鐵道兵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已經安排好了。”

  “我是這么想的,只是我自己這么想。我看鐵路現在修建的進度是路基和砟道先鋪設好,鐵軌什么的是一邊鋪設一邊安裝。這個鋪設與安裝能否分開來做?”

  “肯定不行!”鐵道部長干脆的否定了,“幾百噸的東西不用火車來運,要用什么來運?”

  “我的意思是江浙那邊河流多,修鐵路可以很多路段一起開工,修建鐵路的速度會快很多。北部的鐵路抽調些鐵道兵,并不會讓北邊鐵路修建速度降低很多,但是這些人在江南能以極快的速度修建起大量鐵路。”

  這話又讓重臣們的目光落到了趙謙身上。趙謙沒想到有人竟然提出調整以前定下的鐵路建設計劃。這種勇氣…能算得上是勇于任事么?粗略一想,覺得這看法又很有道理。使用十份力量,總產量是十。把十份力量分成一和九兩份,總產量變成十二,就意味著效率提升了20。這樣的變化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于是趙謙問其他大臣,“大家還有什么意見?”

  本以為是一個可行性討論會,一個多小時后居然談出了三個要點。一自然是北方鐵路的進度可否以正常進度而不是最高進度進行。二是地方籌款建設的鐵路的所有權。三是可否為鐵路建設發行債券。

  趙謙以為鐵道部會最激進,沒想到財政部比鐵道部更激進。趙謙詢問財政部為何在鐵路建設上如此堅持,財政部長答道:“鐵路不光是交通工具,對經濟拉動的力道難以想象。開封到海州(連云港)的貨運量增加了五倍。海州人口在過去三年里面增加了一倍,而且還在不斷有人涌入。海州城按照以前五倍的面積在建設,雖然欠了非常多的錢,但是稅收也大大增加。”

  這話讓趙謙眉頭微皺,他感覺財政部長對于債券異乎尋常的熱情貌似有了理由。

  財政部長把話說到了明處,“官家,當下局面是產銷兩旺。唯一問題就是誰為基礎建設掏錢。”

  “你們想用倭國勞工?”趙謙問道。

  “不,倭國勞工是用來干那些大宋勞工不愿意干的辛苦差事。如果鐵路通車,加上瀝青官道,很多城市周邊的農民就愿意進城干活。”

  趙謙眼睛一亮,對財政部長的不滿很快變成了贊賞。所謂‘輕民力’是指百姓干活之后不給錢,或者給很少的錢。財政部長的看法卻非常正經,大宋農村人口并非不愿意干體力工作,只是他們不愿意干太過辛苦或者離家太遠的體力工作。既然倭國人已經完美的補上了這個缺口,大宋農村人口愿意做的工作就需要良好的交通。

  “官家,太上皇殫精竭智,為大宋打下極為良好的財政基礎。若是沒有鐵路與這么多基礎建設,我大宋財政收支平衡非常健康。太上皇的鐵路與官家的瀝青官道建設對國家有巨大好處,只是這些投資缺錢。不如發行債券,籌集資金搞建設。可以補上這些缺口。”

  鐵道部長聽不下去,大聲問道:“借了錢還是要還。更要支付利息。這些利息算誰的?我把話說頭里,太上皇可說的清楚,鐵路建設的目的是方便大家出行,所以車票和貨運價格不會高。”

  這話明顯沒有打擊到財政部長,部長應道:“國家經濟活躍,稅收自然會提高。這些在短時間內無法彌補如此大的缺口。所以就得堤內損失堤外補。我聽聞已經有人在北扶桑行省找到了砂金地帶。另外,在南方的方丈洲好像也有金礦。”

  “金礦?”趙謙驚了。他發現自己只是自以為了解到了各種情報,實際上他了解到的情報與現實的情報有許多差距。

  “除了金礦,光是來自東地中海的橄欖油制品也是一大利益,我們也可以充分利用東地中海以及天竺半島的貿易。只要規模夠大,利潤就夠高。從長遠來看,現在借的這點錢所產生的利益遠比那點利息大很多。當下鐵路所到之地,大家都去乘坐火車,運河里面走的都是貨船。運河貨運量反倒增加了一倍。”

  趙謙聽到這里只覺得討論的內容已經超出了這次會議的范圍,便說道:“以后再說那些,關于這件事,大家怎么看。”

  “利息不能超過10,不然的話我們鐵道部不認。而且鐵路必須歸我們所有。”鐵道部長斬釘截鐵的確定了上限。

  不等趙謙說話,財政部長笑道:“我本就不想讓各省自行發行債券,發行債券得由財政部決定。不過財政部的這筆鐵路債券可以在江浙省發行。”

  會議結束了,趙謙只覺得思緒繁雜。仔細想想,趙謙又覺得自己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老爹是怎么撈取的第一桶金。他派人跑去倭國附近的島嶼開采金銀礦,那可是貨真價實的第一桶金。如果大宋朝廷有更多金銀儲備,自然可以發行更多的交鈔,這些交鈔又可以明確投入到基礎建設之中。

  想起瀝青官道被認為是自己的功勞,趙謙在心虛中又感受到了極大歡樂。沒有老爹的指示,趙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想到用瀝青鋪設道路。但是老爹下了命令,趙謙執行的結果是發現扶桑洲的瀝青品質真好,太適合做道路了。道路用了將近一年依舊嶄新,去年趙謙親自主持會議組建了一支龐大的船隊,今年運回來了三十幾萬噸瀝青。江浙省各大城市都開始大鋪瀝青道路,到現在的反響非常好。船隊也從這大宗商品中賺了不少。這些功勞全部歸到了趙謙名下。在此之前,趙謙最有名的大概只有‘尋九尾狐’那次。不過那次的事情來得快去得快,很快就沒了討論。沒想到因為這項大宗貿易,‘得九尾狐’的事情又被提起。讓趙謙的聲望得到一點加持。

  任何經濟活動的影響都不止那件事本身,接著瀝青貿易,已經有人要在大宋北扶桑行省的定居點開辦工廠。在船隊抵達扶桑洲前開采出更多瀝青。如果扶桑洲北部有砂金礦的消息是真的,趙謙已經能看到北扶桑行省快速壯大。

  想來想去,趙謙決定同意發行鐵路債券。摸著石頭過河么,如果走不下去停掉就好。如果能良好運營,豈不是開辟了一條新路?

  經過三個月籌備,財政部放出了第一批債券。債券額度為五千萬貫,年息14。雖然鐵道部堅決反對,財政部還是用了這個利息。大宋官方的借貸利息曾經是50,北宋王安石的青苗法貸款利息算是‘真良心’,也有20的利息。這些年大宋貨幣供應量充足,利息也在10以上,14的利息在財政部看來算是有吸引力的底線。

  五千萬貫在大宋不算什么,不過也不是個小數字。趙謙覺得發行之后大概得半年才能賣光,沒想到發行了兩周,十一天內就買了個精光。原本趙謙不想調查都是誰買的,此時他卻不得不派人調查。到底誰的手里有這么多錢,要是弄不清楚的話趙謙覺得不安心。

  此時已經到了大宋341年,趙謙40歲生日就要到了。過完春節,過完元宵,二月二龍抬頭都過了,總算是提交上來了報告。五千萬貫鐵路債券的主要購買者是大宋官員。

  看完報告,趙謙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或者該想什么。按照道理,大宋的官員們如此支持朝廷政策是好事,朝廷需要用錢,官員手里有錢。官員們購買了如此優質的債券自然安心,朝廷籌集到了足夠的錢財,同樣滿意。然而這件事怎么想都覺得怪怪的。趙謙很想靠自己解決心里的不快,但是他做不到。最后趙謙只能去老爹那邊。

  趙嘉仁聽趙謙講完事情始末,就問道:“你想收回這批債券?”

  “我不打算收回!”趙謙語氣堅定中有點怒氣。

  “你為什么生氣?”

  “我覺得財政部知道官員會搶著購買,所以才提高了利息。好像他們在算計我。”

  “你有證據么?”

  “沒有。正因為沒有,所以生氣。”

  “哈哈。”看著兒子的表情,趙嘉仁忍不住笑起來。

  趙謙被老爹笑的有些尷尬,他問道:“官家,我只是想來問問,官家遇到這等事的時候是怎么消除不快的。”

  “我年紀輕輕的時候就執掌了價值幾十億貫的資產,那時候的幾十億放到現在大概價值上百億。所以這點錢在我看來根本不算事。以后你決定過幾十億上百億的錢之后,自然就不在乎這點事了。”

  趙謙聽到這話,覺得老爹說的也許有理,卻也只是也許。那種被算計的感覺依舊沒辦法立刻消除。然后就聽老爹說道:“趙謙,如果一件事合法、合理、合情,你就得認。這就是人的時代,時代已經變了。你知道時代變了,所以才會決定用發行債券的方式。那么你就得尊重人們的選擇,如果你不尊重,就說明你沒有承認時代變了。”

  從老爹這里出來,趙謙還是覺得心中不舒服。但是這感覺卻在不斷消退。占據他想法的是老爹方才的話。是的,時代變了。神的時代結束了。趙謙是知道的。不過還是有些不習慣。

  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趙謙心中的負面情緒已然消散。一個念頭充滿了他的胸膛,‘這個時代,我能對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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