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很普通的小樓,趙謙站在樓門口看著‘大宋學社政體研究委員會’的牌子,真沒辦法將這個名字與實際辦公地聯系起來。這里可是向東羅馬帝國提供了羅馬選舉制度的單位,專門負責對這些國家根本進行研究。直到委員會的書記出現,趙謙才停止了胡思亂想。書記邀請趙謙進去,一行人直奔三樓會議室。
會議室里面人不多,這么一棟小樓當中也塞不下幾百號人。趙謙直接問:“不知咱們委員會可否研究過文丞相所說的行省制度。”
與趙謙想的一樣,書記答道:“我們已經研究過建立省級單位。只是研究方向和出發點與文丞相不一樣。”
“區別何在?”趙謙非常有興趣。文天祥提出行省制度,震動了大宋朝廷。蹦出來公開反對的人數量沒有想象的那么多。反對理由也比較無力,大多是認為文天祥破壞大宋傳統制度。現在朝廷里面極少數和文天祥同時代的還想起在臨安總投降之前風雨飄搖的日子里,文天祥甚至提出恢復節度使制度的舊事。只是大家知道文天祥的地位,不敢把這種嚴厲指控說的那么明白。
“把‘路’這個行政單位實權化是為了應對越來越專業的社會生產和管理。朝廷管理上百個州府是為了平衡權力,任何事情一旦搞平衡,必然犧牲的是效率。也就是官家才智無與倫比,才能管理到今天地步。便是如此,官家依靠的還是各個部會。若是建省,就可以由省直接管理各州府,州府按照各省的情況管理縣。效率大大提高。電報的功效才能發揮到最大程度…”
聽完了政體研究委員會的看法,趙謙又問道:“那文丞相的想法特點是什么?”
“文丞相所想的類似于封疆。讓各省的大臣經營地方,各個部會考核。這個與我們的想法不一樣,我前面說了,委員會并不準備削弱部會,部會繼續部會的事情。各省則是靠各省的官府管理部會管理起來非常沒效率的工作。”
“原來如此。”趙謙覺得自己明白了兩邊的分別。想到這里,趙謙試探著問道:“委員會已經將方案提交給官家了么?”
書記沒有立刻回答,他想了一陣,認真的說道:“太子,若是按照文丞相的方案,將來會是由官家與各省主官商議國家大政方針。我們提出的方案里面,決定大政方針的還在朝廷。只是朝廷有了方向之后會命各省主官進京與各部會一起商議。很多事情甚至不用各省主官參與,還是由朝廷各部與學社以及我們這些部門商議決定。”
這話讓趙謙想了好一陣,他試探著問道:“難道不僅省要實權化,各省的學社也要實權化?”
書記沒說話,只是點點頭。趙謙暗自吁了口氣,只覺得自己來的太對了。老爹一直非常重視學社,只是學社與各地方主官之間爆發過許多矛盾沖突。如果大宋制度真的出現全面改動,學社必然要掌握實權。畢竟上百個州府的不好處置,二三十個省的主官可就好管理的多。
離開委員會,趙謙決定自己還是別摻乎到此事中來。這件事牽扯極大,趙謙寧愿做一個被動的接受者而不是主動的參與者。老娘反復告誡過趙謙,他是太子沒錯,但太子首先是官家的臣子。歷代壞了事的太子無一例外都沒有弄明白自己的定位,那些廢了太子的皇帝也許有錯,但是太子本身也不是沒有重大責任。
確定了自己的立場,趙謙繼續他的差事。老爹讓他多了解工業生產的目的已經非常明確,大宋現在的支柱之一就是工業。工業和農業垮了,大宋就完蛋了。工業部的高官尚且買到了劣等貨,那就說明劣等貨在大宋的影響力已經比想象的要大得多。整個民間必然有大量這等貨物在各地流通。
大宋工業生產規模極大,別說弄明白各個工廠的現狀,光是弄明白工業部都管理了什么已經是巨大的工作量。趙謙這一忙就停不下來,首先是重工業部門紛紛叫苦,說用戶們的要求越來越高,各個工廠日子都不好過。輕工業部門更是如此,他們挨罵最多,委屈也最大。
“太子,俺們各個組長已經每天巡視,可每個人都不同,怎么可能要每一件產品都一樣品質。俺們進的原材料本身也有很大差異。”紡織廠的代表開了頭一炮。
有人開頭一炮,接下來各路人馬立刻跟進。趙謙聽著聽著,眾人批評的方向基本都是‘原材料生產都有問題,加工企業也很難做。’趙謙覺得大家都是正常人,很正常的人。遇到事情自然先從別人身上找問題。不是自己解決不了,而是其他人的錯。要是每個人提供給他們最好的均質產品,他們就一定沒問題。爭功諉過就是人性。
所有會議都一樣,趙謙又去了電信部。部長聽到‘你們是怎么提高的管理水平’的問題,立刻自豪的說道:“太子,我們電信部現在統統采取標準化管理。每個電報員要完成多少訓練,這都有規定。規定原來多達上千條,現在細分了,分成六大類,各五個級別。從熟練背誦字碼表到各種翻譯,從坐姿到各種工具。為了能夠讓電報員保持最好的發報姿勢,我們還特別定制了可升降的座椅,座椅背后還有專門支撐背部腰部的工具。包括工作時間休息時間都有規定。達成什么級別,通過考核與實際工作的考驗,就給什么級別的工資。”
“這是官家說過的標準管理制度吧。你們真的給落實了?”趙謙很是驚訝。
“沒錯!就是標準管理制度。秦朝搞必功致為上,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工有不當,必行其罪,以究其情。很多部門只講‘工有不當,必行其罪’,卻不提‘以究其情’。我們電信部覺得必行(第1/2頁)(本章節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其罪固然重要,以究其情更重要。原本的座椅不舒服,做一陣子腰酸屁股痛,當時我不清楚。派人詢問多次,大家也不肯說。便是說了,也是因為聽夠了上頭的訓斥,起來對罵的時候當做理由。所以也沒人匯報,直到我們派人親自和大家一起干,才有人受不了,被逼急了,說了自己腰都要坐斷了。我當時也不信,親自去找了個局,坐了幾個小時,腰都麻了。這明白大家沒瞎話。才從這些細節上開始。光一個椅子就改了十幾會,現在一個座椅都有幾十個部件。這還只是個椅子,很多細節都要派人專門開會,而且一個細節調整之后可能會讓以前的很多調整推翻很多。反正我們本著官家‘全心全意為勞動人民服務’的理念,咬牙干下來啦。現在可就輕松很多。”
趙謙越聽越來勁,電信部是老爹非常重視的部門,這幫理工男們也有理工男的執拗,找到一個能解決問題的方向就會干到底。趙謙也不敢太樂觀,他問道:“我知道電信部門的人都是從哪里來的,很多事情咱們電信部門搞,別的部門只怕不敢這么做吧。”
“呵呵。太子說的也有道理。”部長笑了幾聲,“我們能這么做也是因為電信部門比較特殊,拍錯一條電文對我們來說只是幾百萬分之一,對于電信部門的每人每天的工作量也不到百分之一。可是對那些收發電報的人來說就是百分之百。重視度不同。所以我們這么干,其他部門也愿意配合。只是太子,這么做的確有用。每個人員的確能夠最大程度做好自己的工作,我們不僅要教給他們怎么工作,還教會他們怎么生活,怎么鍛煉身體。我們真的竭盡全力了。”
趙謙愣住了。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有部長講述‘怎么生活’,趙謙就曾經聽老爹好幾次感嘆過‘他其實不懂生活’,雖然老爹并不為此后悔,也沒有因為知道自己的不足而放縱自己。可這樣的說法給趙謙留下很深的印象。因為趙謙的老娘也好多次對趙謙嘲諷過趙嘉仁,‘你爹雖然為人尊貴,卻不懂生活。我年輕的時候從他那邊學了很多生活技巧,以為他懂。后來發現他只是有這些習慣,這些習慣不是為了生活,而是為了讓他能更好的工作。’
“你們真的能教給大家怎么生活?”趙謙試探著問道。
“對。生活里面有太多不便,有些可以通過一些方法來解決,有些就不行。電信部就讓學社的人組織大家學習,幫著大家分析問題,解決麻煩。不過啊…”說到這里,部長露出了遺憾的表情,“有些事情,特別是家里的事情,還真不是一個人的事情。生活這種事情,有時候太煩人了。”
趙謙有了興趣,“你們管了什么,讓你都怕了。”
“都是家里的事情。清官難斷家務事,孩子上幼兒園,上學。家里夫妻爭吵。以前我們覺得勸和不勸分,現在我覺得干脆就勸分不勸和拉倒。我們要幫我們電信部的人,我們可沒理由幫那些親屬。遇到明白人什么都好說,可明白人太少了。算了算了,太子,這些說多了。”
趙謙點點頭,他能猜到電信部長到底遇到過什么破事。趙謙也遇到過,在水利部門,在農業部門,在農場,在村里,趙謙都見過一言不合就各種胡攪蠻纏的家伙,一哭二鬧三上吊,女人有,男人這么干的也不少。真心說,趙謙并不支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說法,為勞動人民服務已經夠麻煩了,人民這種存在若是從單個人來看,真的未必有如此被尊敬的價值。各個管理層尚且爭功諉過,他們還是經過種種考驗才得到了今天的地位。
從電信部出來,趙謙忍不住去找了老爹。見到老爹也不能不說最近的大事,趙謙先向老爹表態,“官家,我不會參與到是否建立省的事情里面。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生產管理的事情。”
“哦?你肯無條件接受新政體?”
“是的。什么政體都是為了解決問題,遇到什么解決什么。”趙謙回答的非常干脆。
“你真能做到遇到什么就決絕什么,我死了也不擔心啦。”趙嘉仁說完難得的長吁口氣。現在的局面非常有趣,大多數官員并不反對建立省這個行政單位,因為建立這個單位意味著增加了好多的新職位。不管是有自信或者是有野心,太多人都希望自己有機會成為比州府的知州知府級別更高的地位,掌握更大的權力。這種混亂的局面下,趙謙若是傻乎乎的表態,就讓趙嘉仁太失望了。
“官家,我覺得電信部搞的管理模式可以推廣到各個工業企業。”
“那你就得去搞試點,而且不是一個試點,得有好多試點。試點有了結果,再制定一個規劃,給各個部門學習。之后就是落實。這會是一個非常辛苦的過程。更辛苦的則是面對結果。有很多負責人是真的反對這么干。”
趙謙問道:“我若是被他們集體反對了該怎么辦?”
“那就得看你能否有效宣傳理念。宣傳看著虛無縹緲,實際上影響很大。很多人考慮問題不是基于理性的思考,而是基于他們的肉體反應。這才有明知道是錯的,也會堅持干下去。明知道是對的,怎么都做不到的問題。在這種時候,宣傳就是應對手段。聽多了,只要你說的是真的是對的,做不到,卻也會想想。”
趙謙連忙問道:“為什么電信部能做到?”
“因為他們有錢。”
老爹的話聽著不正經,趙謙很理解這話里面的意思。發電報可不算很便宜,大宋每天幾百萬上千萬條電報,其中的利潤可想而知。別的部門不太肯如電信部那般搞法,就是沒有這么高的利潤。說到底,還是錢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