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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大鍋飯(十)

  文件發出去已經大半個月,如鯁在喉的謝松發現元國沒有立刻回應。這讓謝松非常開心。他只期待元國不答應此事,然后就天下太平。開心沒過三天,他就接到了來自雅典的消息,朝廷下令楊從容等一干歐羅巴行省的上層提前結束任期返回大宋。看著報告,謝松生出朝廷要追究楊從容責任的懷疑。

  電報中要求謝松盡快趕往雅典參加楊從容召集的歐羅巴行省上層會議。謝松把事情稍微交代一下就乘船趕回雅典。回到雅典當天會議就召開了,謝松進入會場前以為會見到愁眉苦臉或者強顏歡笑的楊從容。會議一開始,楊從容這位在東地中海立下極大功勞的節度使開始講話之時神色從容,看著和往常沒什么分別,這讓謝松覺得楊從容很了不起。

  “諸位兄弟,我剛來歐羅巴行省的時候還是個毛頭小子。一轉眼就過去了十幾年。我猜想有些人或許擔心是不是朝廷要處置我,這點我并不擔心。官家反復說,國家若是清明,就不能讓人死非其罪。凡事都要公正公開。所以我一點都不擔心。對我來說,能回國,太好了!”

  沒人說話,原本滿腹狐疑的謝松都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楊從容已經說出了大家擔心的問題,下面這時候若是說什么,就只能提及如何對抗朝廷的話。

  “對我來說,早點回國很不錯。我出來十余年,即便談不上少小離家老大回,卻也是鄉音無改鬢毛衰。”說完,楊從容舉手敲了敲自己的鬢角,那里已經有了不少白發。

  有人想禮貌性的笑笑,謝松也是。正想笑,謝松卻覺得鼻子一酸,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聽到故鄉就會生出難以遏制的情緒,哪怕是看到別人能夠回到故鄉也足以讓謝松情難自己。

  “不瞞大家,我當年愿意到萬里之外的歐羅巴,求的就是能額外晉升的機會。沒想到竟然成了現任的實權節度使。在國內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在這里完成,我再無遺憾。當此離別之時我要和大家說點心里話,我等故鄉在大宋,而不是在歐羅巴。我大宋朝廷清明,制度穩固。大家在海外為國效忠乃是等安身立命榮華富貴的根本。國家也沒有虧待我們。還望諸位兄弟能夠盡忠職守,廉潔自持。大家在海外相助許久,情誼深厚,我此次卸任歸國,等諸位回國,定然請兄弟們在痛飲故鄉美酒!謝謝大家!”

  謝松聽的心情激動,奮力鼓掌。和他一樣,都被楊從容的話感動。

  這次人事調動多在中層與下層,節度使是由楊從容的副手接替,而不是由朝廷派遣。這讓大家都安心許多。比較大的變化是在歐羅巴行省完善學社體系,學社學長由朝廷派遣。楊從容安排完公務就乘船出發。想到終于能回到故鄉,他只覺得又是歡喜又是不安。離開故鄉太久了,久到想起故鄉的時候,腦海中經常出現歐羅巴地區的建筑。

  船只一路平安,穿過運河,沿著天竺洋海流行進。在暹羅那邊的地峽處登陸,此時地峽上已經有了非常不錯的道路,不到一天就從天竺洋一側抵達在太平洋那側。光是這段路程這就節省下幾天時間,之后一路北上抵達松江府。

  乘客們在防疫站待了三天,檢疫期結束的楊從容直接被從一個偏門引到門外。就見門外站了十幾個人,多數都是精干的軍人。其中認識的只有身為吏部處長的老同學。老同學向謝松介紹,“這位是理藩部副部長蔣定安。這位是太子趙謙。”

  楊從容只覺得腦袋嗡的一下,他看到這么多軍人的時候還有點疑惑,難道這些人是來抓自己的?聽到太子竟然親自來松江府迎接,他覺得老同學是在和自己開玩笑。大宋已經遷都回開封,首都不再是杭州。即便是杭州,從杭州到松江府也有老遠,怎么都不至于讓太子親自來迎接。

  正不知所措之時,就見被稱為太子的那個高挑俊美的三十歲中年人上前一步伸出手來。楊從容渾渾噩噩的伸手相握,就覺得對方手掌非常有力,這讓楊從容心思倒是清明起來。他連忙問候:“太子好。”

  “楊節度使,久仰你大名。”趙謙笑著回答。

  “不知太子此來是為何?”楊從容問。

  “能在萬里之外開疆辟土縱橫捭闔的楊節度使果然爽快。”趙謙贊道。

  楊從容沒想到自己能得到如此高的評價,心中全是迷茫。忍不住看了看老同學,就見老同學向自己豎起大拇指,表示贊賞。這下楊從容有點放心了,也突然想起老同學說過太子為楊從容說過話。

  還是不清楚自己要干啥,就感覺趙謙放開手掌,轉回頭看趙謙,就聽趙謙說道:“朝廷有事要詢問楊節度使,事情緊急,我就與理藩部的蔣副部長先趕來。楊節度使現在就要和我們一起出發,可是沒辦法讓你先回家探望家人。”

  “遵命。”楊從容爽快的答道。說完之后又想起一事,連忙說道:“太子,我已經卸任,不再是化外之地的節度使。而且在大宋,還是別用這個稱呼的好。”

  趙謙應道:“楊節度使何必過謙,是藩鎮作亂毀了節度使的名頭。該怎么稱呼就怎么稱呼。走吧,我們現在就去趕船。”

  楊從容心里面嘆氣,只能跟著趙謙他們出發。正如趙謙所說,節度使本是個很好的稱呼,唐初沿北周及隋朝舊制,重要地區置總管統兵,旋改稱都督,惟朔方仍稱總管,邊州別置經略使,有屯田州置營田使。唐代開始設立的地方軍政長官。因受職之時,朝廷賜以旌節,節是當時一種全權印信,受有此全權印信者,便可全權調度,故稱節度使。

  安史之亂后,朝廷各路節度使擁兵自重,藩鎮林立,朝廷完蛋。節度使與藩鎮聯系起來之后,名聲就變得很糟糕。宋代對于藩鎮之亂極為厭惡,朝廷全力削弱軍頭。后來節度使變成了個榮譽頭銜。說個不好聽,過世之人才有資格獲得節度使的稱號。

  楊從容知道這些故事,所以對官家將歐羅巴行省最高長官的職稱定位節度使很是有些不安。他甚至懷疑過官家用這個名稱有可能是在暗暗告誡孤懸海外的歐羅巴行省眾官員不要自我膨脹。現在回到大宋,楊從容只能聽太子的。也不再說稱呼的事情,老老實實跟著走。

  眾人上了船,楊從容見到船上沒什么別人,心里面判斷定然出了大事。專門派遣一艘船過來,還有太子坐鎮,難道是有人說楊從容造反,所以太子前來相救?

  幾人在空蕩蕩的餐廳兼大會議廳內坐下,趙謙對蔣定安說道:“蔣部長,你來說。”

  蔣定安隨即打開筆記本問道:“楊節度使,請問你對天竺北部的奴隸王朝了解多少?”

  所謂奴隸王朝,很容易想起馬穆魯克奴隸王朝,據說馬穆魯克是奴隸雇傭軍的稱號,一直為埃及到敘利亞的各個勢力服務,出賣過無數主子。后來奴隸兵們翻身做主人,還是以馬穆魯克為名。據說當年伊爾汗國汗王旭烈兀的大將怯的不花與馬穆魯克大戰,被十字軍出賣后戰敗,馬穆魯克要怯的不花投降,怯的不花大罵:“我終身是旭烈兀汗之臣仆,不像你們是君主的謀殺者!”遭到如此嘲諷的馬穆魯克將軍大怒,直接斬下怯的不花的頭顱。

  “奴隸王朝…,不是馬穆魯克奴隸王朝?”楊從容問。

  “不是。是天竺北部那個。”

  “嗯,就我所知,天竺北部的奴隸王朝一直在和蒙古打仗。”楊從容邊想邊說。這個奴隸王朝也有別的名字,叫做德里蘇丹國。既然是蘇丹國,制度與真神教大同小異,這個國家的軍隊也是所謂的‘奴隸兵’,就被稱為天竺北部奴隸王朝。

  不到十句話說了自己知道的消息,楊從容就沉默下來。奴隸王朝在蒙古帝國東邊,和巴格達之間還隔著一個伊爾汗國。在歐羅巴行省看來,巴格達已經是個遙遠的地方,奴隸王朝根本不在歐羅巴行省考慮之內。

  大宋與奴隸王朝距離最近的應屬在天竺半島南部與中部攻城略地的理藩部,既然理藩部說了這個,想來是有大事。

  又問了楊從容幾個準備好的問題,理藩部副部長蔣定安合上筆記本,“楊節度使,我就先介紹一下情況。就我們所知,奴隸王朝正在征集兵力。現在還不太清楚他們到底準備和誰作戰,但是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奴隸王朝這次動員了超過二十萬騎兵以及三千頭戰象。如果真的爆發戰爭,會讓天竺洋的局面發生大變。所以我們才會讓節度使提前歸國,參與討論此事。”

  “二十萬騎兵以及三千頭戰象…”楊從容重復了一下,卻發現自己竟然不相信這個數字,他下意識的皺起眉頭問道:“如果奴隸王朝戰敗,豈不是要滅國?”

  蔣定安看了看趙謙,見趙謙眼中都是贊許。不懂政治軍事的人聽到這個數字定然會覺得好厲害,懂政治軍事的則明白動員如此數量的軍隊需要強大的組織力與后勤保障能力。這一仗打下來,即便是大勝也會耗盡國力。如果失敗,也會面對亡國危機。

  轉回頭,蔣定安說道:“我們現在不清楚他們到底要和誰打仗,如果是和我們大宋作戰,他們一定會滅國。如果他們是要和蒙古打仗,那就不清楚結果。這次請你來,是請楊節度使提供蒙古方面的情報。咱們大宋最了解蒙古的就是歐羅巴行省。”

  楊從容點點頭。他終于確定朝廷沒有要收拾他,也沒有故意輕視他。楊從容考慮一下,也拿出筆記本。先稍微寫了個提綱,這才開始介紹蒙古帝國的情況,“現在蒙古財政非常爛,收不上來稅。蒙古軍制又是部落制度,到了巴格達之后很快就和當地部落差不多了。”

  “阿拉伯半島一馬平川,怎么會弄成了部落制?”趙謙一直對此很不解。

  “因為土地鹽堿化太厲害。”楊從容答道。

  趙謙聽了之后只覺得滿天烏云被這一句話吹的見到了晴空。在農業部門和水利部門干了那么久,趙謙覺得這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

  此時在接近大馬士革的道路上,郝康與脫脫兩人騎在馬上沿著泥濘的道路出發,兩人都只穿了淡薄的衣褲,在馬匹后面的支架上,濕漉漉的衣服搭在上面。

  脫脫氣鼓鼓的說道:“郝康兄弟,這鬼地方是說下雨就下雨。”

  郝康倒是沒有生氣,他在大宋求學的時候住在杭州,梅雨季節的時候一下就是二十幾天,這種突然間的暴雨根本不算事。東邊轟隆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當年自己和穆同學一起站在街邊店鋪的屋檐下避雨…,連天邊的彩虹看著都一樣。

  脫脫和蒙古貴人一樣沒有經歷過學生時代,自然無法理解郝康到底在想什么。看著郝康神游物外的模樣,脫脫問道:“郝康兄弟,你不會是在擔心歌妓會不會按時到大馬士革吧?”

  郝康聽了這話噗嗤一笑,對這位脫脫大哥很是無語。為了看歌妓表演心癢難搔就罷了,得知歌妓團不肯到巴格達,他竟然肯花幾天時間前往大馬士革。如此決心真的有點令人動容的意思。

  “你笑什么?”脫脫問。

  “沒什么,我想的事情你和說的相差太遠,這才笑。”

  “你在想什么?”

  郝康當然不會說他在想念穆同學,也不能什么都不說,便指了指周圍荒蕪的土地,“我聽說幾千年前這里都是沃土,良田一塊挨著一塊,根本看不到邊。”

  脫脫四下看了看,就見地面上的綠意大片小片,卻根本連不成片。而且綠色植物都是那種生命力頑強的野草灌木,根本看不出這地方居然還能有無盡的良田。他狐疑的問道:“郝康兄弟,你可不要騙我。”

  “我沒騙你,這里的土地鹽堿化的太厲害了。”郝康說出了挺符合水利大臣又完全不符合蒙古朝廷水利大臣該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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