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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方向會議

  劉猛的訊息傳回泉州的時候,趙嘉仁都被驚動。他親自到了碼頭,跟在趙嘉仁身后的是不少趙家船隊的干部。

  在碼頭上停泊了三艘船。從外形上看,它們與趙家的制式船只沒什么區別。上了船只,趙嘉仁上下走了一番。三艘船只有一部分細節做了改進調整,整體上并沒什么特別的改變。所有人都對這三艘船抱以極大的興趣,因為它們是在濟州島生產的。從龍骨到船板甚至是鐵制品都采用了北方材料。

  船肋使用老榆樹,船板使用橡木,趙嘉仁對這個組合比較喜歡。濟州島島主劉猛貌似對木料本身沒興趣,他的報告里面充斥著其他技術內容。使用地熱蒸木頭,使用風車帶動的設備切割木頭。有這些之后,木料加工速度比馬尾造船廠高了一倍還多。

  從行文里面就看得出這位劉島主的信心。隨船送來的可不止劉猛的信件。五千斤牛肉干,兩千斤精致硫磺,一萬支貢品蠟燭,一千張處理好的豬皮,兩萬支豬鬃牙刷。還有二十萬斤堿塊。

  堿塊是造反的李璮都督竭盡全力弄來的,他用這些堿塊向趙嘉仁交換了大量火藥與炮彈。吃著香濃的牛肉干,趙嘉仁對部下們說道:“未來十年,我們得想別的辦法才能弄到堿塊啦。”

  李鴻鈞帶著不解的表情問了個很沒品的問題,“這…這就是牛肉?”

  自打牛耕成為農村重要的生產方式,牛在中國政權就受到了極大保護。殺自家人犯法,殺自家牛同樣犯法。特別是在大宋這種還有執行的政權下,殺牛需要非常復雜的手續,所以大家也不愿意找麻煩。而病死的牛,大家也失去了吃牛肉的興趣。

  趙嘉仁的部下們人數很多,真吃過牛肉的竟然沒幾個。李鴻鈞打開了這個話頭,其他人也忍不住接過話頭,對牛肉的味道品評一番。他們早就見識過堿面的重要,卻從未吃過牛肉。大家對這種絕對新鮮的事情更有興趣。

  身為心理醫生,趙嘉仁能理解這些。他索性介紹起濟州島的畜牧業來,“牛不是養的越老越好,最合適的屠宰時間是十八個月大的牛,這個時候牛已經不會再快速長大。從飼料的消耗與牛肉的生長比例而言,這時候是最高收益的階段。”

  看部下們不太明白,趙嘉仁干脆給他們畫了個坐標圖。橫軸是飼養時間,縱軸是牛肉增加速度。說完這些,趙嘉仁把劉猛的報告中有關這部分的內容拿給大家看。表做的不錯,有些學過坐標軸的干部能看懂,還有些對著具體數據也能理解。

  “校長,咱們為何不能把牛犢運到大宋來賣?”有人提出了個疑問。

  “不是不能,而是不合適。販賣牛犢要文書,咱們可拿不出文書來。”趙嘉仁答道。每次回答這些問題,都不斷提醒趙嘉仁大宋是個講法律的地方。然后趙嘉仁深刻的體會到,法律只對那些愿意守法的人有作用。譬如擔心遭到文官集團彈劾的趙嘉仁自然懂法守法。

  而更多的人并不理解這些。在海船上殺人的那個混蛋已經判了絞刑,他并非是唯一的殺人犯。在濟州島,也出了好幾起殺人案。殺人理由很普通,激情犯罪。普通的口角,普通碰撞,最后就導致了斗毆以及死亡。劉猛作為島上的負責人,只能依照大宋的法律對他們‘實施私刑’。

  趙嘉仁這樣的守法官員對此也沒辦法。濟州島上沒有官府存在,而趙嘉仁并不想讓大宋官僚集團知道泉州知州趙嘉仁擁有海外的私人領地,以及相應的強大武裝。

  心里面有事情,趙嘉仁就沒聽到后面說什么。讓他回過神來的是李鴻鈞的呼喚,“校長,校長。如果咱們沒有堿塊,該怎么造玻璃?”

  堿塊并不難弄到,趙嘉仁很清楚河南桐柏有亞洲最大的純堿礦。但是打下河南桐柏就需要強大的武力,趙嘉仁此時的武裝力量并不足解決蒙古。更重要的是,趙嘉仁還不能讓大宋官僚知道他擁有的真正實力。

  要是大宋完蛋…,不,應該是臨安朝廷完蛋,那就好了。這么一個念頭突然就冒了出來。趙嘉仁心中微微一凜,卻僅僅是微微一凜。自從鏟除掉蒲家之后,他很多次考慮過未來該怎么走。想來想去的解決辦法中,臨安朝廷都是趙嘉仁不得不面對的最大敵人。除非趙嘉仁通過努力得到現在賈似道的地位,否則他就只能謹小慎微的先去保護自己。

  至于賈似道,從趙嘉仁見識過的歷史中,連襄陽陷落都沒能讓這位大宋丞相失去相位。那時候大宋從朝廷到民間都認為賈相公可以重現鄂州之戰的結果。通過一場決定性的勝利扭轉大宋面臨的危急局面。趙嘉仁想出頭,就只能先鏟除賈似道。以賈似道當下的威風,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單純從理論上考慮,趙嘉仁想出頭的辦法只有臨安朝廷如同歷史上那樣總投降,然后趙嘉仁在福建重建南宋小朝廷,并且通過反攻來恢復大宋。

  趙嘉仁強行把思緒從這個思路上收回來,他不想去幻想這樣的結果。以福建一地,哪里能那么輕松的獲得對蒙古的勝利。等思路完全收回,趙嘉仁嘆道:“反正靠鏡子已經賺了一大票,香胰子需要消耗豆油,也可以暫時停了。”

  “…不賣給別人,總得給咱們自己留下吧?”李鴻鈞提出了意見。

  “是啊!不用肥皂洗手,怎么對付細菌。”那些學習過知識的干部們情緒激動。

  “還得留些堿面蒸炊餅。”吃貨們也忘記不了滿足口腹之欲。

  “我也會看看有沒有其他渠道。萬一咱們抓住蒙古那邊的貴人,就可以要求蒙古用堿塊來換人。”趙嘉仁提出了個看著不是辦法的辦法。

  此事終于談完,趙嘉仁立刻前往仁達錢莊召開第n次航海行會的會議。既然北方的戰爭爆發,趙嘉仁不想再和這些人墨跡。如果他們還是堅持自己的立場…

  會議召開,趙嘉仁立刻說道:“諸位。你們所說的我仔細想過,歸根結底還是這個航海行會不能只讓我一個人做主。對吧!”

  “…我們齊家并不想做大家的主,行會的規矩很不錯。里面要求在船上得守規矩,這可見趙知州除暴安良的心思。不過我們是真心想跟著趙知州,所以難免想的太多。”與會的齊榮表示了自己的態度。

  趙嘉仁被這話給逗樂了,這才是所謂投效的該有的樣子。在回到大宋前,趙嘉仁覺得古代比21世紀更有人情味。真的到了大宋之后他才明白根本沒有這回事。在21世紀并沒有人身依附這種事情,大家完全是根據利益以及心甘情愿進行交易。在這樣的局面下,感情起到的作用其實很大。

  可是在大宋,如果眾人要投奔趙嘉仁,那就得得到明確的授權。封建制度就是畫地為牢,趙嘉仁若是不能給強力的人以封建權力,強力的人也不會投奔趙嘉仁。這次航海行會的談判遲遲沒有結果,就是因為如此。這些真的想投效趙嘉仁的家伙們并不甘于被趙嘉仁完全控制。

  “既然大家都入股,那我們就用股份制來經營航海行會。大家都讀過佛經么?”趙嘉仁先是說了一句,接著就提出了個奇怪的問題。

  在大宋,佛教很興盛。在座的有錢人難免都與大和尚打過交道。不過與大和尚有過接觸,與讀過佛經并沒有直接聯系。就如21世紀猛烈批判共產主義的那些人,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都沒讀過共產主義的任何書籍。

  看著眾人困惑的表情,趙嘉仁只能出來搞普及,“佛經里面講,眾生平等。大家可否聽過?”

  很多人的確沒聽過眾生平等,直到趙嘉仁把這四個字寫出來,眾人才明白這四個字是什么。

  看普及已經到位,趙嘉仁才繼續講道:“佛經講眾生平等。這個航海行會的規矩,我想借用這句話,這個規矩就以銅錢面前一律平等為基礎吧。”

  銅錢面前一律平等。這句話一出口,與會的這幫人就聽懂了。等趙嘉仁把這些字寫出來,他們更加明白是什么。

  “那該怎么一個平等法?”齊榮懷著一絲期冀的心情問道。和趙嘉仁這樣個性強勢,同樣占據強勢地位的家伙打交道可并不容易,其實齊榮已經心生退意。如果按照之前的規矩,齊榮很擔心趙嘉仁搞不好什么時候就一口把航海行會里面其他人都給吞了。他有這樣的實力。

  “銅錢面前一律平等,是講在航海行會里面,任何人的一文錢都和別人的一文錢沒有區別。不會因為這文錢是我的,就比別人的錢更值錢,或者比別人的錢更不值錢。這個基礎大家覺得能接受么?”趙嘉仁表達了態度。

  這是趙嘉仁第一次在會議里面講述平等,其他人聽這話趙嘉仁的口氣還是那么高高在上咄咄逼人,心里面自然不太高興。不過好歹趙嘉仁所說的話已經開始讓大家能夠接受了。于是眾人紛紛表示‘能接受’。

  “既然每個人的錢都平等,那么在航海行會里面就靠投票決定事情。采取少數服從多數的規矩。”趙嘉仁繼續介紹著他非常熟悉的原則。

  見識過太多選舉背后的魑魅魍魎,趙嘉仁在心里面考慮此事的時候還覺得投票本身有重大問題。只是因為他現在事情太多,不得不以妥協的方式與這些人接觸。然而把這些話說出來之后,這感覺就如他小時候大聲朗讀書本。當趙嘉仁真心讀進去的時候,往往會感覺豁然開朗一樣。此時趙嘉仁就突然覺得自己豁然開朗了。

  把握緊的拳頭收緊袖子里,趙嘉仁不想讓別人看到他的激動。因為他此時非常激動。

  齊榮眉頭緊皺,他沒想到趙嘉仁居然做出這樣的建議,投票在大宋并不稀奇,遇到一些難決定的事情,大家偶爾也會采取投票的方式。正因為如此,齊榮皺著眉頭問道:“趙知州。你的意思是你不做主?平心而論,咱們這些人里頭只有你真的懂航海,你若是不做主,那不是拿我們開玩笑么?”

  “不!”趙嘉仁短促的吐出一個否定的字來。

  他坐直了身體,繼續說道:“這種銅錢面前一律平等,是因為相信大家的目的都是為了賺錢。而且大家都知道賺錢有風險。這航海行會就一分為二。有股東,有負責執行航海的那些人。我們這些股東出錢,我們就定方略。要怎么投資,要怎么用人,要相信什么樣的計劃。大家投票。”說到這里,趙嘉仁站起身來。因為有種突然頓悟的感覺讓他很是激動,再四平八穩的坐在椅子上說法,趙嘉仁覺得無法接受。

  “銅錢面前人人平等。那每個人的發言權有多重,和這個人是男是女無關,和這個人是老是少無關。每個人的發言權和什么有關?就是和這個人投資的數量有關。投資十文錢,就有十文錢的發言權,投資一百文錢,就有一百文錢的發言權。賠錢,就按比例賠掉投資的錢,賺錢,就按投資比例賺投資的錢。這就是我想的規矩!”趙嘉仁把這話講出來之后,覺得心情極為清爽。他忍不住在后面講述了這種制度的核心理念,也是趙嘉仁突然想明白的理念。

  “在這里,權力和義務是對等的。我們的權力從何而來,就是來自我們投資的銅錢有多少!我們要讓大家當家作主,因為這個航海行會的所有家當,都應該是大家掏錢建設出來的。”

  趙嘉仁一直很看不起歐美的選舉制度,現在他突然想明白了。歐美選舉制度的問題就在于‘權責不符’。美國佬曾經說過,‘民主就是允許讓人擁有愚蠢的權力’。趙嘉仁覺得說這話的人簡直是瘋了。

  現在他突然明白過來,‘選舉制度’就必須允許有人做出愚蠢決定的能力。要是覺得選舉制度是要推進生產力發展,那是共產主義才會有的理念。

  所以趙嘉仁就提出了資產階級民主制度。與會的這群人都是資本家,趙嘉仁作為里面最大的資本家,他要與這些人搞民主。

  說完了自己此時想說的話,趙嘉仁掃視著面前的這些人。在他們臉上,趙嘉仁看到了困惑、不解,也有些聽懂的人,已經躍躍欲試的想和趙嘉仁進行深入討論。當處于優勢地位的趙嘉仁和大家平等的搞民主之后,這幫人再沒了拒絕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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