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造便娓娓道來:“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宰堂對我們施加的壓力不可謂不大,不過好在我們平盧軍的軍備已向鄰靠的淮海看齊了。”
說到這李師古點頭,接著從兵蘭上取下門古樸茁壯的火器來,“這蜂子銃,確實是我軍府匠師智慧的結晶。”
言畢將銃頭對準令狐造,令狐造不知道李師古到底有無裝彈藥,但他知道這蜂子銃施放起來格外隨緣,便急忙往左數尺外躲閃,再立正。
蜂子銃的銃頭有五六管,閃爍著銅制的光芒,每根短銃管外拖著捻子,可以單獨點燃,也可聯在一起點燃齊發,中間夾著根六楞磨角的粗鐵棒,即可夾持施放火銃,施放完了也可當作釘錘砸擊,李師古對其格外青睞,經常說府內軍將都說淮海高岳是咋練兵的我就跟在后面學,但實則不知我暗中也有不同于高岳的一小手。
另外李師古也大批雇傭渤海、新羅來的鐵匠,替他鑄造將軍炮,并稱自己總結過李锜敗于高岳手的教訓,就是炮太少,以后平盧軍也得火器化,還要搞步炮車騎聯合作戰。
“只要能拖延兩到三年,平盧軍脫胎換骨,足以和武毅軍五五開的話,我就不懼朝廷了。”李師古現在亟需的,便是時間。
而令狐造的方案,恰好和拖延有關,“節下,不妨率先上書宰堂,稱愿獻海、沂、密三州,供朝廷建新行中書省所需。”
“你敢叫我賣土耶!”李師古很生氣,又將蜂子銃移動對準令狐造,令狐便又迅捷地閃回原位,“節下息怒,海、沂、密此三州最為貧瘠,多山缺水,交通阻塞,人丁稀少連日本來的空海和尚都抱怨欠發達,去除這三州對我鎮來說,如九牛去一毛而已,再者節下就說愿把這三州交給毗鄰的徐泗武寧軍,獨立建行省,拉攏張仆射建封。同時節下可在東岱設湯沐田,同樣上表朝廷,稱愿將東岱交換,這樣圣主和宰相兵不血刃就得到封禪地,便更是歡喜。”
“”李師古隱隱覺得令狐造說的有點道理。
“而先前宰堂訓斥的家廟事,也請節下屈尊,將祖父和曾祖的神主暫且移出去,總之都是要取悅朝廷,朝廷白得一省,又得東岱,皆大歡喜,就沒有征討我們的理由,這會兒節下再一并建議,請魏博鎮也獻出西側的相州和衛州來,讓朝廷得以將其并入新的行中書省。”
“哦?”李師古眼睛一亮。
海、沂、密對平盧軍來說可有可無,可相衛對魏博天雄軍可就重要多了,說是其門戶并不為過,一旦相衛沒了,朝廷可從太行滏口、河陽兩線源源不斷出軍,深入幾乎無險可守的魏州大名府腹心,那田氏可就危殆了。
“也就是說,魏博是絕不肯就范的。”
“然也,到時田氏必然起兵反唐,這時節下再施以援手,田氏豈有不誓死相從的道理?而一旦平盧軍和天雄軍聯盟,我海沂密實則也不用獻出去了。用我的計,就算朝廷只滿足要我三州,不向魏博索取相衛,那以三州犧牲換取三年整軍講武的時間,也不失為良策。”
“唔”李師古頷首,表示贊同。
緊接著李師古就以令狐造為自己的行軍司馬,再次風風火火地駕車到長安新建好的進奏院,隨即代表自己攜帶三州地圖,向朝廷宰堂納款,稱平盧軍李師古誠惶誠恐,唯宰堂馬首是瞻,愿獻海沂密土歸于朝廷,愿再獻出東岱四周五十里范圍內的土地,同時令狐造百般阿諛諸宰相,稱貞元新政一出,地方各軍鎮上到節帥下至百姓,無不如亢旱遇甘霖,既然我淄青愿先奉還三州版籍,那么魏博是否也應有所表示?
朝廷宰相們很快給出處置意見:
淄青做的非常對,隨即海沂密并入徐泗武寧軍,建“淮北行中書省”,原武寧節度使兼徐州刺史張建封以尚書省右仆射知省平章事,并罷徐州刺史,由朝堂派遣官員替手,自此行省平章事和治所州刺史職權分割 而魏博田氏,則應同樣讓出原本就不屬自己的相衛兩州,理由是安史之亂時薛嵩背離史朝義歸朝,就向朝廷歸還了相、衛、洺、邢四州,現在朝廷要再度物歸原主,并讓相、衛二州與鄭、滑的義成軍,及懷州的河陽軍合并,建立新的“河內行中書省”。
堂牒甫出,次日永興坊內就發生了魏博進奏院和淄青進奏院邸卒火并事件。
魏博進奏院率先沸騰:
五十名剛從大名府入長安來守邸的牙兵,聽說淄青不但自己賣地給朝廷,還要拖我魏博下水,各個怒不可遏,留邸官丘絳對他們疾聲大呼:“我魏博危難矣,今日割相衛,明日便要割大名府,十萬將士生計將全無著落,今日便要殺平盧狗,殺淄青狐指令狐造。”
“屠狗殺狐!”進奏院邸舍中,魏博兵卒們就是怒喊這樣的口號,各個咬破手指,寫下血的遺言,紛紛貼在邸報上,接著抄起棹刀,擎起火銃,披上鐵甲,自邸舍所在的舊左金吾衛院出發,讓長安城里過慣奢靡文弱生活的士庶官吏們,見識見識什么是來自燕南河朔的豐沛武德!
而那邊,得知消息的淄青守邸兒郎們,也不甘示弱,全都抄起新銳的蜂子銃,也在邸報或邸壁上,蘸血書寫“誓殺魏賊,報效節下”的字樣,隨即浩浩蕩蕩從永興坊西南角的荷恩寺出發。
兩方在十字街撞見,二話不說,豎起旌旗,排開陣隊,先是用火銃對射得硝煙彌漫,火星漫舞,隨即就開始舉刀舉棒,混戰一團,嚇得永興坊的百姓各個躲在地窖里,住在此地官員則全都逾墻避走。
萬年縣縣令飛傳樞機院,賈耽大驚失色,趕急發符調遣皇城司和神威軍趕赴永興坊彈壓。
永興坊巡鋪的幾位皇城司子弟先出來,喊雙方停火,結果遭硝煙里瞇了眼的平盧軍守邸兵誤擊,一群蜂子銃飛來,當即被打死一位,打傷一位。
待到神威軍入場,把雙方士兵全都捕虜,進奏院也全都封閉后,才發覺十字街上血跡斑斑,已橫尸十多具,大部分是火并兵卒的,還有兩具是無辜平民百姓的。
接著所有人被押送去京兆府,由宰堂派專員親自會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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