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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鄭絪論方鎮

  郭氏是將門之后,向來爽朗,見夫君立下如此重誓,急忙牽住李純的衣角,溫言說:“你我是同命合歡的夫妻,何用此誓言?汾陽王府世代忠良,哪有不擁護夫君你的道理?這皇太子本就該是夫君你的,如今汾陽王府勢力雖稍不如前,可在御史臺和地方方鎮,總還還有些門生故吏,特別是皇城司兵馬使郭鍛,還有其子郭再貞為武毅軍將軍,也入了郭氏的宗籍,總有能幫得到夫君你的地方。”

  可一聽郭鍛的名字,李純就很是驚懼,說這人值得信任嗎?

  郭氏就笑起來說,這種粗魯人,雖然不能常用忠義來規勸,可要是形勢使然,他也是可以順應大道的。

  李純便拉住郭氏的手,說最值得信任的,還是你郭家的本家人。

  郭氏便領會意思,說我的叔伯兄弟,不少都在朝中和地方任職,妾身為你去運作。

  另外郭氏還提醒李純說,以上次封禪事來看,只有太子太師高岳才是真正為公義的純臣,你想要當上皇太子,離不開他的襄助啊!

  李純臉部抖動幾下,但迄今他掩蓋得極其好,口頭上連連贊同妻子的方案,私下地也想:“孤的想法,怕是那高岳也根本不知。”

  在郭氏那邊發過誓后,李純又私下地找來親信宦官吐突承璀,秘密告訴他:“爺最近又是搞行中書省,又是廢除中尉和五坊小兒的。孤早說過,中官是人主的身邊人,假如中官都不能信任,那么天下還有什么人值得信任呢?爺如此做,實在是讓內廷寒心。”

  吐突承璀就慨然對李純說,這件事交給我去辦。

  就在吐突承璀準備離去時,李純喚住他,問他道:“今日我聞先生講解左傳,認為左傳之說,全無君臣體統,絕不可信。你也是粗通些文墨的,依你看,儒分八家,哪一家是真正尊皇的?”

  吐突承璀想了下,便說當然是公羊學。

  李純點頭,是你我所見甚同,“公羊學才應是顯學,促進兩漢大興的不是什么左傳,而是公羊。你看公羊在兩漢興盛如烈火烹油般,可到了魏晉卻忽然式微,魏晉又是個什么朝代?這兩代信奉的古文左傳學是個何等貨色,不是一目了然的嗎?柳宗元那幫人,學的都是陸質,所以才在曲江辯論時敗于劉辟,根本不可靠。”

  “可現在到哪里去找治公羊學的呢?”吐突承璀愁眉苦臉。

  李純便笑起來,指著他說:“宮中別的不多,治學典籍那是真的多,你們當中官的,不是最被那群經學家看不起,說你等不學無術,你等就爭爭氣,在宮中于孤的左右學春秋公羊。”

  吐突承璀大驚失色,說這如何使得,一群宦官閹人搞經學研究,這要讓那群儒士曉得,還不得鬧翻天?

  “都是研究當臣仆的學問,分什么彼此呢?”李純不以為意,且語帶譏諷,“況且還有前例可循,代宗皇帝朝時的觀軍容使魚朝恩,還判國子監事,手持易經升座講解呢!”

  原來李純所言確有其事,代宗皇帝那會,長安務本坊國子監論堂剛剛修復好,魚朝恩便升座講解易經,還讓兩位宰相元載和王縉在側廊旁聽,結果王縉怒形于色,而元載則恬靜自若,事后魚朝恩畏懼地說,我身為宦官講經,王縉生氣是人之常情,而元載卻不動聲色,他才是真有城府的人物——后來,魚朝恩果然栽在元載手中,被迫自縊。

  “卑下不想落得和魚觀容一樣的結局。”吐突承璀說到,引得李純大笑起來。

  其后數日,吐突承璀果然在禁內四處走動,聲稱“廣陵郡王嗜好讀書”,在集賢院、崇文弘文二館及秘書省為郡王搜括海量圖書,一時間廣陵郡王好學的佳名流播出來,讓新皇李誦頗為滿意,而“閑暇時光”李純一面和郭氏努力造人,另外一面也經常來金鑾殿向父親和大母,也就是蕭氏(李純生母為瑯琊王氏)溫凊,由是李純純孝的名聲也是鵲起。

  這種姿態,連柳宗元和劉禹錫都被欺騙了,二人也頻頻以學士身份出入少陽院,為李純講解經書典籍,都認為李純英明能斷,大有前程。

  可暗中李純卻組織起一批低品宦官,日夜研習春秋經文,自己也不斷串聯各路人馬,不曾停歇。

  皇城宰堂門前,魏博使節侯臧,幽燕使節譚忠,恒冀使節薛昌朝,還有淄青使節令狐造,都奉著名刺畢恭畢敬地立在那里,等待著宰相們圓議的結果。

  隨著貞元新政十六字方針的橫空出世,兩河的方鎮尤其緊張,便讓幾位借祝賀封禪和內禪的機會,長期逗留京師,并請求朝廷“許可我鎮在長安立進奏院”,表面是恭順,實際就是要探聽朝廷的風向。

  此刻宰堂中,杜黃裳、陸贄、鄭絪、韓洄正在緊密商談著。

  其中鄭絪為專門負責此事的宰相,他侃侃而談:“魏博、幽燕、恒冀、淄青此四鎮,雖都割據于王法度外,但內情卻頗有不同。其中恒冀的成德軍,安史舊部蕃將聚居最多,又得回鶻戰馬,尤擅長馬軍騎戰,先是李寶臣為籠絡這批舊部蕃將,便在內部通婚,王武俊得旌節后,此政策不改,故而成德藩鎮的基石在于‘眾將’,王氏和眾將結為姻婭,又讓其子士平尚義陽公主,保持和朝廷的聯系。故而于成德軍中,帥、將、兵三層,帥和將通過血緣結合異常緊密,成德軍兵卒鬧事的極其少,恒冀成德軍一言以蔽之,可叫‘家鎮’,以鎮為家,以家為鎮。”

  “那是否可對成德用兵?”杜黃裳詢問。

  鄭絪搖頭,“王武俊現在是鎮州大都督府的節度使,其長子王士真便是副大使,父死子承的目的昭然若揭,然成德軍卻向來對朝廷恭順,每年都會獻上豐厚貢稅,再加上王武俊又是義陽公主的阿翁,師出無名。”

  “那魏博呢,現在田季安的大母,便是皇帝陛下的姑母嘉誠公主,也討伐不得?”

  鄭絪卻說:“非也,魏博和淄青,必選其一,作為馬上用兵的對象。仆之所以先說成德,是想在朝廷用兵時,王武俊不得出來擾亂。”

  “那便得看鄭文明的手段了。”杜黃裳笑起來,他知道鄭絪之前必然和高岳密切磋商過,便迫不及待要鄭絪接著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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