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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裴延齡奸蟊

  不過高岳還是當著宰相和知制誥的面,評價了柳宗元:

  “子厚確有廟堂風范,不論是才學還是見解都有超卓常人的地方,然則年少得志,喜作好事之論,知進而不知退,性格倨傲,寧摧不彎,最好還是能多些歷練方可,若他愿意,可試八品官,也隨我去淮南擔任巡院官。”

  眾人于是點頭。

  陸贄又問,“劉禹錫呢?”

  這話一說,權德輿頓時關切起來,因劉家可算是他的世交。

  “夢得的學識是不用多說的,可謂青年才俊、馳聲京華,又與杜嶺南、權載之(權德輿這時急忙起身致謝)等當世英賢交接,依我的看法,留在京師,由載之照料提攜最好!”

  說到這里,大家都笑起來。

  而聰明的權德輿心中明白,高岳實際上對劉禹錫的看法,和柳宗元是相仿的,這兩年輕人都好參與謀劃,都不是甘于平凡的人物,也對當今的朝政有諸多不滿,但當著自己面,高岳對劉禹錫的評價委婉得多,言外之意是劉禹錫就交給你看管,你等于他半個監護人。

  出乎意料的是,高岳對貌不驚人、看起來很平庸的裴度評價是最高的:“裴中立人如其字,鋒芒最為內斂,處世最為老成,雖不像柳子厚、劉夢得這樣的千里駒,然勝在腳足穩健,即便行千里之外,亦有余力,將來這群秀才里,他會最為顯貴。”

  就在眾人訝異之余,高岳卻又嘆息起來,對裴度的評價補充了句:“可而今國家,需要的真的是裴中立這樣的明哲之才嗎?”

  當然,裴度隨后也登上了掛著憲銜,前往淮南巡院的名單。

  劉晏在執掌國計時,便利用巡院系統培養提拔了一大批有經世才能的人才,現在高岳自然以晏師為學習榜樣。

  次日,陸贄即在延英殿問對里,將此名單全都呈上。

  皇帝在制科考試里也見識過諸人的才學,沒有任何反對,便全都批準:這被選中的人,直接越過校書郎、正字環節,超擢為監察御史里行,或監察御史正員,隨即準備跟高岳離京,趕赴淮南各巡院任職。

  同時,在其他官員調任上,高岳也及時提出奏請:

  白居易的父親白季庚,在鳳州刺史任上功績斐然,現請為楚州刺史;

  武元衡、黃順、解善集、李桀自興元入朝為郎中、員外郎。

  當延英殿的結果出來后,最不能理解的有兩位,柳宗元和劉禹錫。

  柳宗元郁郁不樂,他認為巡院官吏雖然俸祿優渥,可執掌的是煩瑣的庶務,比如轉輸賦稅、打畫田地、緝拿經濟犯罪等等,不是出身清貴的進士所應該去做的,但他礙于高岳的權勢,只能將不滿埋在心中。

  而劉禹錫呢,恰恰相反,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還得留在京城秘書省里為校書郎,為什么不能跟高衛公一道去淮南做事,是不是衛國公不信任我的能力?

  兩位友人碰面后,甚至有上奏朝廷,請求互換位置的想法。

  你替我留在京師臺省,我代你去淮南巡院。

  然則當劉禹錫去拜謁權德輿時,權忽然語重心長地告訴他:“高衛公如此做,自然有如此做的道理,夢得你隨后在秘省內,須博覽群書,增長見識,此后國家當然會重用于你。”

  “高衛公是否認為小子輕佻躁進?”劉禹錫大驚失色。

  權德輿便說:“然也,這點上你和柳宗元一樣。你留在秘省,要增的是涵養之力;子厚去淮南巡院,要磨去的是棱角,但都是殊途同歸。另外夢得也不需過分介意,高衛公直言,恰是對你們的愛護。”

  而柳宗元呢,便趁高岳回鎮淮南前,騎著馬,晃悠到了京畿的周至縣。

  因周至縣的縣令裴均,是他的二姊夫裴瑾的堂兄。

  聽到柳宗元的抱怨后,裴均不以為然,說你剛剛釋褐起家,就得到監察御史里行的官職,又能夠長隨當國宰相左右,于重鎮淮南增長才干歷練,還有什么不滿的?要知道,當初極力在陸門郎那里舉薦你的,也是高衛公啊!

  如此柳宗元才有所釋然。

  可柳宗元釋然了,戶部的三司卻不釋然。

  裴延齡、張滂和蘇弁,聚集在尚書省都堂里,然后互相抱怨說——這天下的巡院官吏,原本是由我們決定的,或從戶部直接下派,或從當地州縣勾留,掛個憲銜即可,現在卻從御史臺擇選人去,非但如此,御史們原本是供奉官,理應由陛下擇人,可卻全是宰相敲定的,這中書門下的權力也太大了吧!

  長此以往,我們三司很快要淪為宰相的趨走小吏了。

  于是三位達成協議:馬上一起去政事堂,對宰相抗議此事。

  到了政事堂前,當直官將它他們仨攔住。

  三人原本還帶著股氣勢的,可一見到政事堂森然的門禁,就泄了三分之一,便詢問當直官,堂老們還在不在坐堂?

  “坐堂是結束了,正在會食,請稍等。”當直官回答說。

  宰相會食,是不允許任何官員入內打擾的。

  這三人只好硬著頭皮、餓著肚子呆在堂外,這便又泄了三分之一的氣勢。

  良久,當直官入內又出來,才說堂老們會食結束了,你等如有事要議,便請進來。

  裴延齡、蘇弁和張滂臨事,滿臉滿頭是汗,互相望著,都鼓勵對方勇敢邁出第一步,沖在最前面。

  “我是決計第一個......”裴延齡忽然低沉而堅定地開了口。

  蘇弁和張滂大為感動。

  可誰料裴延齡接下來卻說:“不敢去底!”

  蘇弁和張滂頓時大為鄙夷,于是三人互相間先吵鬧起來。

  “誰在堂外喧嘩?”忽然內里,高岳威嚴的聲音傳出。

  “我已給揚子留后王海朝(壽廬知院孟仲陽)先送去書信,勒令他等務要盡心盡力,協高衛公革新陋規、經界資產,重定兩稅,均州縣百姓的賦稅。”而后,在堂內三位都汗流浹背,異口同聲地立在高岳面前,如此說到。

  高岳便很平淡地對戶部三司的官長表示感謝。

  等到這三位灰溜溜走后,高岳在燭火下,忽然對杜黃裳和陸贄說:“遵素、敬輿,我不在中樞時,你倆得警惕裴延齡,此人向來奸猾陰狡,之前他替陛下筑造昭德皇后的廟宇,私下又轉移不少國庫的錢財,進奉給陛下的內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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