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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吳少誠脫逃

  隨即,高岳心緒難平,走入到庭院里。

  “三兄。”芝蕙從廂房廊下走出來,將皮裘給他披上,擔心他受寒。

  “芝蕙,我得離開壽春,前往郾城處,指揮對蔡賊最后的攻擊。”

  芝蕙一聽,哪能讓三兄單獨去,便也要求跟去照顧高岳起居,但高岳卻拒絕掉了,說淮西戰事方荼,等過了這段動蕩的時日便帶你回揚州去。

  結果接下來在衙廳中,宣武軍忽然來了兩名步奏官,是來代表李萬榮和高岳討價還價的。

  關于潁州的問題。

  宣武步奏官說:我們鎮管下,除去汴宋外,還有亳、潁兩州。

  “此人所共知。”高岳坐在桌案后,有點不耐煩,他曉得李萬榮拐彎抹角是要說什么。

  果然宣武的意思是,潁州先前因我軍主力增援臨潁、小溵河戰線,布防空虛,所以為蔡賊所趁,以致汝陰、沈丘、潁上等縣相繼陷落,現在汲公既已將其克復,便請把潁州還于我鎮。

  對此高岳的見解完全不同,“朝廷設軍建牙,完全應戰事局勢所需,豈有節度使將某州某縣視為禁臠的道理?潁州最終的歸屬,還請李司徒靜待朝廷的裁決為好。”

  兩位宣武步奏官很是吃驚和憤懣,這高岳居然倚仗自己是朝堂執政的身份,要橫奪我鎮的州郡,可當面并不敢發作,只能拱手告辭。

  實際上,高岳而今不但遣送淮南鎮兵,駐屯在沈丘、汝陰和潁上,還直接奏請朝廷,請門下侍郎陸贄安排,在潁州數縣先安置縣令、縣尉來,人員就從去年新及第的進士或前資守選的官吏里擇選。

  和潁州相同處置的,還有光州和申州大部分。

  高岳這個行為,很是讓朝堂贊許,可以說他準確把握住官僚集團和藩道方鎮間的矛盾所在,從而推動兩個集團“結仇”,讓自己獲得更多的支持。

  對官僚們來說,不管他們為官的途徑,是門蔭還是科舉,但“一個蘿卜一個坑兒”是亙古不變的準則。原本讓唐朝官僚最痛苦的,就是僧多粥少——安史之亂以來,河隴一大片州縣淪陷,然后河朔、淄青、淮西、汴宋等方鎮又屬于“不計”之列,地方官吏都是節度使自主安排的——現在不同了,高岳光復河隴十多州,馬上打下淮西,又能將申光蔡安這四州共計二三十個縣收歸朝廷版籍,讓大批閑置的蘿卜,不,是官僚們都能找到嶄新的“坑”,大家都有官做,豈不美哉?

  所以順手從宣武鎮蹭個潁州來,怎么著,怎么著嘛!

  那進士、官僚集團,現在于京師內,可都是一面倒支持高岳的,恨不得希望他平完淮西后,再馬不停蹄去平淄青和河朔來著。

  “你們倒是快活了,我又和宣武鎮結下新的矛盾了。”帶著這樣矛盾的思緒,高岳乘船從壽春出發。

  船官湖邊的西昌寺里,整個幕府、巡院的官吏們成群結隊,于該地為高岳餞別,一時間詩箋滿筐滿筐地被搬上船,可謂斯文之盛。

  待到高岳的座船入大溵河時,官軍對郾城的攻堅達到白熱化的境地了。

  大溵河沱口處,蔡逢元沿河岸動員士兵掘出七座炮壘,布設對應數量的大銅炮,炮彈晝夜不休,拖著青灰色的煙跡尾巴,呼嘯著轟擊著郾城的南垣,淮西軍在城堞上的高樓大半被擊毀。隨后蔡逢元又用船只布設起浮橋來,動員跳蕩兵推驢車,至城墻下,掘土為坎,毀壞城墻,且輪番攀緣攻城,并用小船載運神雷火藥,準備在掘出的墻洞里塞入,炸塌南墻。

  城內的士兵惶惶不可終日。

  至于城北,杜黃裳所督的官軍,從容掘出道斜著的長垣,并行兩道塹壕,切入到凌云柵和郾城之間,隔斷兩地聯系。而后杜黃裳下令,以忠武軍和神威軍為先鋒,專力猛攻凌云柵。

  十二月十日,忠武軍曲環,和神威軍劉昌兩部,士兵密集如螞蟻般,爭先爬上凌云柵的偃月壘處,砍倒木柵,用割下的柴草捆填平溝壕,接著就與淮西兵展開激烈的白刃戰。

  而杜黃裳就在百步開外,督戰激勵,他身后有足足三十萬貫的錢帛,是皇帝從內庫里撥給來的,用于奪取凌云柵和郾城的賞格。

  兩個時辰后,凌云柵的淮西軍不支,就像被煙燒火燎的獸類般,倉皇往山崗下逃逸,結果大部分墜入到官軍掘好的塹壕里,土堤上駐守的官軍發箭投石如雨,將其悉數格殺。

  滾滾煙霧里,凌云柵東北角處,百多名淮西兵喊著,抱著腦袋,有的則低頭拱手,從木柵后跑出來,哀聲叫著,請求降伏,大喊:“我等本是淮寧軍士卒,討伐梁崇義有功,為吳少誠賊子所誤......”

  可二十步開外的神威軍子弟,卻各個都高呼“為孔大夫復仇”,手里的火銃閃爍,打出的鉛丸挾著憤怒的火焰,就像是笤帚的尾巴,將奔出來的乞降淮西兵掃倒一大片,其余的跪下,也被劉昌部趕來,統統揮刀砍殺,割下腦袋和耳朵,去向杜黃裳請功。

  不但凌云柵的兩千淮西兵盡墨,出城逆戰的吳少誠部,也被官軍騎兵輪番猛突,死傷慘重,只能遁入城中。

  “節下,節下!”當成群的軍將喊著郾城無法守下去,跑到子城處,準備求吳少誠退回汝南去時,卻憤怒地得知:

  凌云柵戰事正酣時,吳少誠、李元平以下十余騎,自城西小門,扔下所有人和郾城,往洄曲興橋柵逃跑了。

  “可惡!”淮西軍將全都怒喊著,拔出刀劍來,將公廨的石碑、柱廊砍得是痕跡累累。

  待到高岳的船只到郾城南時,他能看到整座城池各角,都架設了云梯,官軍魚貫攀上,而守兵則好像完全喪卻斗志,不是被殺,就是往城下壕溝里跳,摔得尸骨粉碎。

  城門被攻開后,披著麻布的楊元卿紅著眼,手持刀刃,領數十兵,逐屋逐舍地搜捕,見人便殺,不少隨軍來的淮西女眷,都擁在縣廨堂中,喊到不愿“被高岳、杜黃裳俘虜,受辱為妾”,便全部自縊。

  這情形,連不愿寬宥淮西的高岳也深為震驚,待到他騎馬來到縣廨時,還看到無數慘白的女子雙足,懸在梁上,在陰風中搖來晃去,至于尸身各個都是披發遮面,望之如厲鬼般。

  四面的官軍士兵,搬來柴草,堆在公廨墻壁處,接著扔下松明,火焰燃起,漸漸吞沒了梁上的尸體,恰如地獄繪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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