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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鵲巢棟梁木

  這還了得!

  我糖霜畢羅,河州積石山一只莫得感情的獵手,一只在自然風霜中搏擊不屈的魚虎,居然會被這群兩足站立的庸奴打腦門?

  糖霜畢羅瞪著眼睛,因驚駭莫名張大嘴巴,手足掙扎扭動著。

  轉眼間,生氣的蔚如又轉到它眼前來。

  這,這小小的女孩,好像和主人相貌頗有相似處啊?

  還沒等她細分出來,腦門又被狠狠打了一記,“不準在宣平坊高宅中胡鬧,聽到沒,貍奴。”

  最終頭昏眼花的糖霜畢羅,被芝惠丟在地上,接著脖頸上的皮毛被惡魔般的芝惠給掀起來,腦袋被摁住,接著被芝惠摸得眼睛和胡須都往后凜,凄慘地大叫起來,但卻無濟于事,然后尾巴又被蔚如揪住,狠狠來回摸。

  這時芝惠笑起來,便對還在驚愕的崔云韶說:“主母,可以了。”

  云韶便喜滋滋地搖著紈扇,靠了過來。

  “不許,不許過來,你不要過來啊......”糖霜畢羅翹著暗粉色的小鼻子,紅紅的舌頭也半吐出來,但最終還是在無奈中,被云韶被摸了。

  然后那梳著團子頭,披著白色格子長衫的雌性也來摸,摸得更粗暴。

  接著高達和高炅都來摸了......

  許多手,在糖霜畢羅的腦袋、耳朵、軟軟背部還有茸茸的尾巴間肆虐著,最終她的后足也被提起來,她不由得在深深屈辱里慘叫下,那團子頭的聲音夾著獰笑傳來:“還是只雌的貍奴,哈哈哈。”

  殘陽的余暉中,當人們都帶著笑聲漸漸散去后,糖霜畢羅伸著前后足,側著身子,凄慘地躺在假山下,毛發凌亂不堪,猶自顫抖不已,她覺得自己的尊嚴和純潔,已經被完全撕毀玷污了,現在的她已經無法再......

  “糖霜。”初升的月光,照亮了設亭的檐角,主人不曉得何時歸來,正穿著單白衫子,沖著她喊呢。

  這時糖霜畢羅的心情才好了些,起身,躍上主人坐在胡床上的膝蓋,帶著委屈,沖著高岳嗚叫著不休。

  高岳寬慰了這只花貍奴會兒,然后踱進了正寢中,云韶便喜滋滋地端著煮沸好的茶水,來給夫君飲用止渴。

  夫妻倆便坐在連榻上,中間用茶案稍微隔開,高岳的心情也很好,然后就對云韶說:“我們結發后,住在懷貞坊草堂中,每日阿霓你都早起,送我去大明宮集賢院當值。一晃十年過去,如今我又要回歸大明宮了。”

  “卿卿這次歸來,是要入大明宮西掖了。”云韶喜不自勝。

  高岳點點頭,飲完茶后就大辣辣地躺在榻上,枕在云韶的膝蓋上,云韶笑著用酥手蘸了些發油,將他的幞頭解開,慢慢摩挲著他的頭發,高岳只覺得周身舒泰,不由得嘆口氣,閉上了雙眼,然后對云韶說了句:“此后事務怕是要比興元府時更加繁多。”

  云韶低聲說:“看那圣主的做派,卿卿你會有那么多事務嗎?我聽京中人說,現在最清閑的就是西掖的政事堂和舍人院了。”

  其實妻子說得沒錯,現在的皇帝,壓根就是把宰相班子當做個咨詢機構而已,名義上幾位宰相輪流秉筆,形成決策然后讓中書舍人去知制誥,但很多事皇帝直接就和翰林學士或中官,商量著辦了,制書詔令直達宮外——宰相和中書門下的權力,已完全被侵奪。

  簡言之,皇帝屬于既想讓宰相做事,又不想讓宰相過分掌權的矛盾狀態。

  而高岳的狀態,則在既想要當上宰相熟悉中樞,也不想因此和皇帝這人產生什么導致相看兩厭的沖突,也是種矛盾狀態。

  況且還在出征統萬城前,皇帝和自己私下達成密約:平羌或光復河隴后,朕就讓高岳你為相。而高岳也很謙遜,對皇帝表示,我當宰相就是走個過場,馬上還要替陛下經略關東呢,早晚也還是要出鎮的!

  想到此,高岳不置可否地哼了聲,然后有意在妻子渾腴的雙腿間來回蹭蹭,引得云韶花枝亂顫,“阿霓啊,想不想去揚州”他發問。

  “想啊,聽說揚州比長安還要繁華漂亮呢!”

  “那好,我們到時候去禪智寺看壁畫,觀雜戲。”

  這時崔云韶的手微微停頓下來,接著仰起臉來,看著搖曳的燭火,幽幽地說:“其實,還是思念興元,那圃草藥地,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照料。”

  草藥圃里,種的正是當歸。

  聽到這話,高岳也陷于沉默里,是啊,夫妻倆在興元呆了這么多年,早已將其當做真正的家鄉,此刻離開,心中當然有失落和苦澀。

  第二天清晨,糖霜畢羅抬起老虎般的面容,呼哧呼哧幾下,就躍上了院墻頭,接著疾行在屋頂上,踩得瓦當只顧作響。

  這時高岳家屋檐下,幾處巢中的喜鵲,頓時感到了股殺氣,它們紛紛張開銀灰色的翅膀,發出喳喳喳喳的聒噪聲,驚恐地飛走,讓糖霜畢羅撲了個空,這花貍伏在瓦當下,半個身軀倒下來,滿心想給主人抓個幼鵲兒報恩的,結果摸了半天,只在巢中摸到根小小的圓木,也只能撥弄墜地,接著用嘴巴叼著,送到主人的正寢前。

  “糖霜,這些喜鵲都是你主母引來的,不準隨便捕獵驅逐。”孰料主人出來后,對她嚴厲地呵斥番。

  糖霜畢羅便將那小圓木給放下,像個知錯的小孩,退到院子角落。

  待到崔云韶出來后,她便直接跳走了,不愿相見。

  高岳拾起那根圓木,喃喃自語說,是棟梁木啊,馬上得把它放回去才行。

  這時,大明宮政事堂內,剛剛來此視事的中書侍郎董晉,還未在坐榻上坐穩,便有制書從禁內而至,董晉急忙起身迎接。

  “柱石之臣,臺庭之老,積其具瞻之德,載有弼諧之功。授以土田,流邦家之愷悌,增其冕服,表國器之形容。此朕與將佐大寮,示中外之一體也。況兵戎重事,山南實繁,輟於廟堂,以示其大。正議大夫守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上柱國虞鄉縣開國侯食邑一千戶賜紫金魚袋董晉......是用錫命,俾為藩宣,式加師長之名,不改平章之務,萬邦表率,丞相闕之。可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尚書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襄州刺史充山南東道知節度使事管內營田觀察處置等使。”

  “臣,謹遵。”董晉知道自己馬上要離開中樞,出鎮襄陽,反倒大大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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