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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虜至平戎道

  同時,夜色下,小封城里韋皋單獨將如今的群牧使馬定德給招來。

  馬定德本是西蕃的一名籠官,深諳南道的地理要隘,現在投靠唐家后,反倒比較低調,平日里從來不輕率發表意見。

  可只有韋皋知道,馬定德是對付西蕃的一柄鋒利的匕首,不到短兵相接的關鍵時刻,讓他靜靜藏在鞘中才是最好的選擇,而今是到了將其拔出的時機了。

  對馬定德,韋皋的態度單刀直入:“丑蕃在隴右地已然土崩瓦解,據那邊我唐神策護軍中尉西門粲的文牒,丑蕃發生巨大內訌,東道的小論論徐力領兵來降,盡獻隴右各地虛實、地圖、軍屯詳細,神策大將軍邢君牙、劉海賓長驅直入渭州地,成掃地之勢;而這里,西川和興元的斥候,于平戎城道附近,發覺大批蕃兵在界外集結,總數有數萬乃至十萬之多,必是來奪維松的,本帥與高汲公欲與之決戰,一戰而盡殺西蕃菁華,務要讓雪原戶戶豎起黑旗遇喪,是該到你獻策的時候了。”

  馬定德面色猶豫不定,他很謹慎地對韋皋說:“連帥和汲公麾下謀士如雨,猛將如云......”

  “本帥今日只要你來籌劃,別人唯恐不盡心,不盡意!”韋皋根本不給馬定德推脫的借口,他知道對付西蕃最好的辦法,就是用一名降蕃。

  接著韋皋說,此戰若得勝,本帥和汲公在朝廷前保奏你為三品,封郡公,長安城賜甲第一區。但如你今日膽敢推阻欺瞞,你闔家的命,就要先斷送在蜀都城的錦官城下。

  你自己選擇吧!

  無奈的馬定德也只能在“威逼利誘”下屈從,他便說:汲公的定武、義寧兩軍所駐的車城,距此處太遠,如西蕃大舉先攻汲公,恐應援不利。

  “此事勿憂,本帥已派遣所有的羌、蠻義從一萬六千,前去增援汲公了。本帥只問你,如何擊敗蕃軍,其他你不必多言。”

  這時馬定德上前,用手指著地圖上平戎城和蓬婆山間,重重點了下,說那唐家也得釜底抽薪了,緊要關節處就在這里......

  恭州、靜州和維州,遲來的雪最終還是來了,在蓬婆山的各峰間,先是蓬勃涌出的雪白霧氣,將滿山滿谷給充塞滿,接著天地變得陰暗下來,自青海頭往東南刮來的風,迅速把霧和云都推過來,所有的山峰和草地都籠罩成了鉛灰色,而后先落了陣凍雨,紛紛打在高岳所在的車城處,在各色車輛、帳幕還有鹿砦處結為了冰凍,等到高岳自帷幕里走出時,發現整個蓬婆山四面被罩上了更大的“帷幕”——密集的飛雪,大片大片鋪灑下來,穿著棉服和鎧甲的士卒成隊成隊地,手持著各種工具,斧頭、鋸子還有鐵鍤,都在奮力掘出腳下的砂土,堆在鹿砦和車輪四面,滲入雨水和雪后這些土凍得格外結實,暫且可以充作防御的城垣。

  “把所有的火炮都集中在車城左翼處......其他各幢隊,只要留虎踞炮即可。”剛剛壘起的土臺上,高固鎧甲上落滿了雪,當他看到整個車城對面,靠右是一處綿延起伏的山崗,和蓬婆山相連,恰好阻擋了大炮的射界,便要求把重型的銅炮布設到左邊去。

  義寧軍的車城在左,定武軍的車城在右,居中內外各掘出道塹溝來,寬有一丈,里面插滿了竹簽、蒺藜和歪歪斜斜的鹿角,掘出的土壘高起來,堆成一道連接左右車城的“土堤”,土堤邊沿也插上了從西山那邊運來的竹木為柵,并鋪上了木板作為通道,這道土堤本身也就此形成個城壁,正好與左右車城構成“甕城”式的火力配置。

  這時士卒們冒著雪,吆喝著鞭打驅趕著牲畜,各色蹄子在木板上刨動著,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響,它們的肩膀聳動著,牽動繩索,將一門門大銅炮,從這邊拉到那邊,集中起來,義寧軍的士卒,則在原本車城基礎上,于雪中挖出了土壘,隨即把銅炮各自拖曳上去,炮口對著漠漠的前方。

  一隊裹著棉服,內襯輕甲的騎兵,馬鞭甩得啪啪響,疾馳到了三里外的平戎故城山上,對扎營在此的羌女、白狗兩蕃落帶來了汲公的命令:“堅守此處,等到西蕃援軍來時,不顧一切阻截,并燃起烽火告知大軍。”

  等到騎兵離去后,湯立志和鄧有賢竊喜,私下會面說:“而今大雪,就算高岳、韋皋傾盡西川、東川和興元鳳翔的所有,也沒法在此嚴寒天氣,攀山峰,越繩橋,輾轉輸送糧食到這里來了,故而唐軍正巴不得急戰,我們恰好利用此,燃起烽火,誘高岳大軍來此,然后轉手和西蕃大軍盡力攻殺。”

  “如高岳不敢出戰,我等便假裝不敵,自平戎故城退到他那里去,引西蕃大軍攻圍他車城。”

  這時,平戎城對面,山壑折曲之下,是廣袤的高地,風雪里傳來了陣陣驟密的馬蹄聲,“來啦,來啦,西蕃大軍來啦!”平戎故城的羌女、白狗兩蕃落,一下子都興奮起來。

  只見西蕃騎兵們成排成排,無數松明燃起的火光,在昏濛的雪天里像潮水般浮動著,羊皮、牛皮制成的鼙鼓,發出震人心魄的咚咚聲,交雜著疾馳的馬蹄:在前面的西蕃騎兵多是護持和射手,他們戴著高高的氈帽,自遠處望去好像兩只大耳朵,馬匹的鬃毛上全是雪,在驅趕下飄蕩著,射手們背著弓和插滿箭羽的胡祿袋,而護持則用手臂夾著長矛,再往后就是全身堅甲的禁軍東岱,漫山遍野,有的打著白底花舌旗,有的是獅子旗,有的是紅蓮旗,有的是白犬旗,都在風中飄蕩著。

  自邏些城至此處,大約是三千里不到,西蕃騎兵們人不離鞍,更多的庸們也騎著劣馬驅趕馱運輜重的犏牛、騾馬,跟隨其后。

  許多羸弱的庸們,因各種原因,或體力不支,或染上疾病,跑著跑著便死了,尸體就被扔在荒草中,任高原上的禿鷲和烏鴉來啄食。

  十五天,各路西蕃的兵馬長驅,堅忍無比、不折不撓地地聚集到了平戎城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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