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保甲自實法,實則是高岳的打畫砧基法的簡化,韋皋讓西川各府州的人戶結成保甲,然后自己申報自己的田產數目,軍府以此為基礎,并把賦稅承包下去,東川和巴南差不多也是如此。此法皆因韋皋認為“蜀人柔順良善”,不必斤斤核算,在勞役上韋皋讓每保甲分為三番,一番應役,另外兩番便休息,并在各州縣增設常平倉,盡量不讓百姓轉運過遠,糧食也只收取斛斗米(上供給京師)部分,其他部分的準許用布帛折納,因蜀地織造發達,此舉大大便利了百姓,也充實了軍府財庫。
另外韋皋在西川大舉開掘井鹽,盡量做到自給自足,并利用井鹽榷場嚴格控制鹽價,不讓百姓缺鹽。
韋皋還厚養奉義軍牙兵、邛雅蠻兵子弟和西山軍、清遠軍等,對其一視同仁,他下令凡是軍營里的將吏軍卒婚嫁,男方賜熟彩衣一領,女方賜銀泥衣一領,并給錢一萬籌辦婚事,有軍卒去世死亡也賜錢一萬,可如果訓練、上陣有膽怯違反行為,定斬不饒。
軍人家的子弟,依附來的東蠻子弟,韋皋都將其安置在蜀都城的學宮當中就學,并且許諾軍卒后代如有考中明經的,賞錢二百貫,營妓各賜彩繒一段;有考中進士的,賞錢三百貫,營妓各賜彩繒二段。由此西川大治,軍伍益強,會川的西蕃,和云南的南詔,無不敬畏韋皋。
形勢彼消己漲,韋皋也毫不客氣,他和杜黃裳、劉長卿聯手,在戎州、嘉州等地大大增強軍備,開辟整頓驛路航運,開始經營通往云南的石門路,給南詔造成了極大的壓力,他讓人捎信給云南王異牟尋,增強政治攻勢,稱我唐北方黨項已瀕臨破滅,回紇也已成為我唐皇帝的半子,云南應當抓住時機盡快歸順,不然等大軍剿滅掃平北方后,必然南下攻你,到時悔之晚矣!
得到韋皋密信的異牟尋,坐立不安,歸唐的想法日勝一日,可卻畏懼自己王都內西蕃的監視,這群西蕃以乞勝坨為首,名為使者,實則就是探子,更加上南詔的北側有西蕃占據的登臺、會川,西北則有虎視眈眈的分離勢力三浪詔,使得異牟尋投鼠忌器,動彈不得。
那邊西蕃的贊普催促異牟尋的弟弟湊羅棟盡快來邏些城研(充)習(當)佛(人)法(質),讓異牟尋更是焦頭爛額。
蜀都城內,鄭絪再次對韋皋請纓,稱自己馬上可以沿石門路,潛入云南,見到異牟尋和鄭回后,對其曉以利害,使云南盡快下定決心,和我唐聯手共逐西蕃。
“文明暫且不用著急,等我聲東擊西。”韋皋如此說到,接著卻把先前木瓜嶺之戰里俘虜的南詔外算官段進儀,順著清溪路給放回去。
毫無疑問,段進儀剛走到登臺城,就被西蕃的堡寨給捕拿住,信任的云嶺大論乞藏遮遮,也是尚結贊長子詢問出段的身份后,大為震怒,便告訴陽苴咩城里的乞勝坨。
乞勝坨當即來到王宮,當面訓斥異牟尋,“東日王是不是對天神贊普有了異心!”
異牟尋急忙解釋,稱段進儀之前在戰事里被唐軍俘虜,現在是本王花錢將他贖回來而已,除此外本王和韋皋絕對沒有任何交易。
就在雙方爭論不休時,韋皋火速下令,讓鄭絪和西川幕府掌書記崔佐時、巡官崔平(崔寧之子)和薛濤的父親薛鄖,火速順著相對安全的石門路,爭取去陽苴咩城,見到云南王異牟尋。
然則薛鄖卻未能成行,之前他便病重,正當鄭絪了解情況后,準備為薛鄖告假時,這位的病愈發沉重,最后幾乎都說不出話來,在蜀都城官舍里自知時日無多,便把唯一的女兒薛濤給牽到榻前。
這時候薛濤看著命不久矣的父親,頓覺天都塌下來,又是悲傷又是惶恐,哀哭不已。
“洪度別哭了,你阿母去世得早,阿父我這輩子還沒見到宦途顯達的那天,就彌留在此了......”薛鄖嘆著氣,摸著女兒的發髻,“我死后,蜀地你舉目無親,多半會淪落入樂籍,那樣翻身就難了,依我看你不妨自薦為韋郡王的小妾,那樣總算還有份婚書契約,你這一生也好有個著落。”
薛濤這時候哪里還有什么當妾的心思,只是放聲大哭不已。
“你打小就愛看愛寫些鄭衛之風的東西,這讓阿父我死后都要擔心你啊,女孩子一定要潔身自好,萬一喪了名節,那可萬劫不復了......也怪我,也怪我,無法把你嫁出去,就要撒手人寰......”薛鄖喃喃著,帶著驚恐和擔憂,死死抓住女兒的手,直到咽下最后口氣。
得知薛鄖病逝的消息,韋皋也很震驚傷心,便讓判官劉辟帶著十萬錢來,一來為治辦薛鄖的喪事,二來也是救濟他的女兒。
在那個時代,宦旅生涯里,客死在他鄉官舍的實在太多了。
薛濤父親也不過是其中一位。
劉辟入舍來,吊唁完畢后,就直截了當地問身著白麻孝服的薛濤,“女郎你在此地也沒個親眷,哪里能支撐個家庭呢?免不了會淪落為風聲婦人,不妨我們舊話重提,你可入府為南康郡王的侍妾,錦衣玉食是少不了你的。”
“服喪其間,怎可嫁人為妾?”薛濤淚水漣漣。
劉辟說不礙事,只要女郎你首肯,大不了等廿五個月后,你服喪期滿再入府后院好了。
可薛濤也未置可否,等到劉辟離去后,她孤單一位,和兩名老奴呆在靈堂上,看著搖曳的燭火,和外面黑漆漆的夜,心中滿是無助的悲哀,聽到外面風吹草動,就驚得不能自已,雙眼都哭得紅腫不已。
就這樣昏昏沉沉,挨到了次日早上,薛濤從迷夢當中醒來,恍然覺得自己父親還沒死,這一切不過是夢而已,只是夢而已。
然則張開雙目,所見的還是冰冷的殘酷:父親已是具覆蓋著白布的尸體。
薛濤再次大哭,然后更讓她惶急的事情來了,她家的兩位奴仆居然在昨夜趁著她睡著時,卷了些錢帛翻后墻逃走。
“怎么辦?”薛濤甚至想要自殺,這樣可下九泉繼續陪在父親身邊,也可落個孝女的美名。
就在她稀里糊涂抓起桌案上的白綾時,宅門被吱呀聲推開,一名瘦高男子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