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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戰爭無詩歌

  井欄車,宛若座高大的樓宇,共有三層,每層對西一面都排有假女墻或旁牌,其后站著強弓手,囊中裝載著神雷火藥筒,三層間有“之”字形的梯道相連,車輛四周各有三個幢隊的精銳先登跳蕩手,負責將其緩緩推動。

  很快井欄車各層都開始咻咻咻射出拖曳著煙火尾巴的鞭子箭,不斷靠近混戰一片的方渠城東城門,待到跳蕩手用柴草捆填平了干涸的壕溝后,左右頓時化為平地,井欄車距離城墻已不足三十步了!

  這時傳令司左虞侯李憲,和右虞侯周子平,馳馬越過列列準備自井欄車登城的各幢隊,揮手大呼,帶來了高岳的最新指令:“大尹有令,城中羌人皆圣主赤子也!有出城投效者,便可監管起來,賜予水米飯食,不得濫有殺傷。”喊完后,李憲和周子平各手持一面白旗,插在城下空地處,對濃煙彌漫的城頭用漢話和羌話反復喊到,大尹有令,聚白旗下者不死。

  城頭奮戰的野利叱和舒虎榮,仰面淚流,便說本族諸人,不用在城內同死。

  很快,方渠城環形的羅城各門處,兩族男女老小哭聲震天,蜂擁著往白旗下跑動。

  這時候北墻處高崇文部眾,和南墻處的范希朝、吳獻甫部眾,也都開始出擊,到處抓捕黨項的降人。

  唐軍主攻的東門處,戰事最為殘酷激烈,附從唐家的黨羌士兵和反叛唐家的黨羌士兵,互相罵著對方“雜種”,然后毫不留情地刺砍對方,尸首混著血,躺滿了殘缺的各處城垛,等到羌兵義從們力盡而退時,后陣的唐軍跳蕩主力,開始環繞三輛井欄為核心,繼續發起強攻,務求不讓野利、大蟲得到喘息休整的機會。

  靠近城頭的井欄最高層,將橋板轟然放下,而后跳蕩兵手持平隴長刀,魚躍著跳到城頭處,瘋狂砍殺,其下的各幢隊則沿著樓梯拾級而上,源源不斷地填補到城頭戰場上去。

  這使得黨項完全無法抵御得住,譙樓的殘垣斷壁處背靠著根木柱廝殺的野利叱,四周的親兵扈從死傷殆盡,最后被五六名唐軍的跳蕩兵給圍住。

  當先的兩位手里持著虎頭圖案的團牌,后手握著鋒利的短柄橫刀;后首兩位則將平隴長刀舉高,過了肩膀;再側邊,各站一位鏜鈀手,微微貓著腰,沉著腳步,鏜鈀鋒利的三齒,在手里不斷轉動著。

  這六位跳蕩兵,各個面部都滿溢久經沙場的殺氣。

  野利叱雖滿身是傷,但還是怒吼著舉起樸刀。

  一名鏜鈀手躍步,用三齒格擋住野利叱的樸刀,另外位則猛地一刺,野利叱慘叫聲,手臂被貫穿,釘在那斷柱上。

  然后刀牌手上前,用橫刀捅入了野利叱的腹部。

  野利叱腸子都流出來,跪在了地上,被隨后的唐兵用平隴長刀給壓住脖子,隨即長刀輕輕錯動,血和喉頭的軟骨一起飛濺,野利叱頓時斃命,噗通聲倒在了地上。

  午后,唐軍不但占據方渠城的譙樓處,其余各處城門也被打破,各路人馬自不同方向沖入城內,有敢于抵抗的格殺勿論,伏地投降的則被羈馬繩套住,拉了就走。

  大蟲族的酋帥舒虎榮,被唐軍的神雷火箭射灼成重傷,帶著殘部數十人,丟棄了羅城,退入到子城里,唐軍三面圍定,窮追猛打。最后舒虎榮在子城根下的城隍舊址內,親手殺了七名兒女,而后縱火燒廟。

  待到唐軍打破子城門突入進來時,整個城隍廟化為一片火海,四周趴著的,全是伏劍自剄的大蟲族大姓,還有些許活下來的大姓孩童,被唐軍士兵夾住,拖到子城外來。

  望著子城沖天凄慘的火焰,督戰的高岳明白,慶州剿滅叛羌的戰爭至此結束了。

  在營中的商賈和牙人們,迫不及待地攜帶著貨札和錢帛,涌到還在燃燒的方渠城下,用還沒燒毀的木柵,自發壘起座高臺。接著自動投入唐軍營中,或者自殺未遂的黨項們,足足三萬五千男女,很快被分成不同隊伍,由定武軍或義寧軍的小校們分押,一部分登上了彼處,直接開始交易,另外部分則被拘押在營地四周,用繩子捆在鹿角或槍柵處,唐軍扔來水和食物,讓他們能存活下來,來日再賣出去。

  有的美麗些的黨羌女子,不管是已婚還是未婚的,當夜就在營地里,遭到唐兵的凌辱,哀哭聲不絕于耳。

  高岳端坐帳幕當中,接受僚佐、軍將的慶賀。

  下首繩床處,坐著的權德輿臉色蒼白,他終于見識到真正的戰爭是何等的模樣。

  戰爭里,是沒有詩的。

  他眼前這位紫袍金魚的雙府大尹,在許諾發出三百道貨引,愿意把七千羌奴(東山奴)恒定價錢賣給替大軍輸送后勤的商賈、牙人后,又將三千俘獲的羌女,包括野利叱、舒虎榮及其他大姓的妻妾在內,統統分給麾下將士們。

  高岳特意看著權德輿,問他說:“載之隨軍辛苦,本尹欲分四名長身細白的羌女給你,如何?”

  權德輿痛苦地皺著眉頭,低首嚙咬著自己的手背,不知道該從還是拒絕。

  但當高岳拍手,要帳下虞侯押著幾名果然貌美的羌女上來后,他還是答應下來。

  還有數十從子城內搶救出來的大姓幼童,高岳這次沒有殺,而是對麾下說,殺也不好,但不殺也絕不能放任他們還生活在慶州,最終處置決議是把男孩子全部閹割,和女孩子一道送入皇帝掖庭里。

  其余還有兩萬余,這次高岳便不客氣,既不會上貢給皇帝,也不會低價賣給什么杜佑的嶺南,他專門要求鳳翔、興元印制紙扎契券,要求每個羌奴都配給張契券,一半分給興元鳳翔的棉田、作坊為官奴,一半直接分給將兵,當作賞賜,讓將兵賣給隨軍的商人們。

  方渠城下的貿易,持續了幾近旬日,這次義寧軍和定武軍隨征的將兵們,都發了一筆財,各個都得了三四十貫錢,幾乎和一年的正俸相當。

  大明宮紫宸殿處,秋風颯颯,皇帝在激動地聽完進奏院對慶州戰事的描述后,不由得仰天長呼,滿懷壯烈。

  此次征剿,前后不過三月,其中賣羌奴就占了十多天,朝廷度支耗資、激賞合在一起不過一百一十萬貫,而后賣奴錢又抵充了四十萬貫上下,故而實際花費七十萬貫而已。不但花錢少,且戰后獲利極大!

  朝廷可以騰出更多的錢財來,鞏固消化新占的地區。

  這時候,皇帝已在心中開始策劃對渭北黨項的戰事,及在水洛川筑城的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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