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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痛陳稅法弊

  御座上的皇帝點頭,隨即便問其下的李泌和賈耽說,朕想要和西蕃的贊普罷戰議和,如何?

  李泌便趕緊回答,悉聽尊意。

  于是皇帝說,秦州東北水洛川直至六盤關一帶,全是朕西北將士血戰而得,況且原州七關,乃是防御西蕃的孔道,朕不可用這些來之不易的土地,來換回西吉劫盟被俘入蕃地的官員和士卒,但高岳、韋皋先前清溪關大戰,曾俘獲一千四百名蕃人,朕愿以此為籌碼,遣送韋倫至鄯州,和西蕃東道大論尚綺心兒商談,讓贊普知曉:朕可放歸這些俘虜,要西蕃將崔漢衡、馬燧、袁同直、竇申、呂溫等被俘官吏將士送歸,此外劫盟里被殺害的我唐人尸骸,也要一并取回。

  “圣主英明。”殿內的大臣齊聲回答說。

  果然皇帝的詔令一出,聚集在大明宮外鬧事的家眷們,便覺得心安,贊頌圣主明斷,紛紛離去歸家。

  大明宮下馬橋處,高岳和竇參都立在那里。

  “竇戶侍,這些蕃人原本是要被送入鳳興兩州的山中,挖取硝石,或燒煉硫磺的,一年起碼我興元府和西川獲利五萬貫錢,不過如能用他們換回存一的歸來,也是值得的。”高岳語氣非常誠懇。

  而竇參冷冷地望著高岳,“你還有什么陰謀陽謀,不妨一下子說出來好了。”

  孰料高岳也不客氣,便直接要求竇參說:“三日后圣主為國家財計,會在小延英殿下開牓子問對,請竇戶侍附和陸舍人的奏論。”

  “高三,你這是妨害圣主施政!”竇參勃然大怒。

  可高岳卻說:“并不妨害,此也是圣主長久以來的心思。”

  言畢,高岳便對竇參作揖,隨即離去。

  龍首渠邊,竇參氣得面部都扭曲起來......

  回宅后,竇參猶自氣憤難平,又想到申兒如今生死難卜,不由得惆悵萬分,看著黑帷里供奉著的五兄神龕,不曉得該說什么好,五兄已經很久沒來找過他了。

  這時侍妾上清,善解人意地詢問竇參到底為何惆悵。

  竇參惱怒地說,申兒雖有望歸國,但高岳跋扈,讓某切齒痛恨。

  上清年方二十,本是名蘄州玉芷院的小女冠,因聰明伶俐被竇參收為妾室,在家中最得信任。

  聽完這個后,上清便說明公您執掌御史臺和戶部,朝廷綱紀和財計全在您手中,何懼高岳?如今不過高岳為圣主寵信,又兼任地方大員,是新貴權門,自然氣焰囂張。然則只要明公能在李泌后一統三司(度支、鹽鐵、戶部),便可以財賦之重,躍登宰執之位,那樣便能壓服高岳。

  竇參的眼睛轉動起來,捋起胡須,若有所思。

  上清又說,天下動蕩不息,養兵、強國、官俸等實務方是一切,圣主不喜求道理,只看重實效,所以誰掌握財賦,誰就能號令朝堂。高岳拉攏王紹、萬俟著為西北營田、水運使,又讓武元衡、韋執誼等年輕英才為縣令,莫不是為將來爭奪利權而準備,要知道高岳是劉晏的門生。明公如想在未來居上,千萬需要留心。

  “你意思是我也要拉攏......”竇參不由得想起之前東南利權爭奪戰當中,慘敗的崔造一黨來。

  上清點點頭,并且還說,此后朝廷重心只在中原、東南的漕運和賦稅,那邊的方鎮(劉玄佐、李納、吳少誠、田緒等)也開始不滿高岳、韋皋的膨脹,明公也可廣泛交結。然后她將竇參扶著,讓他坐在繩床上,勸慰說至于竇申的事和馬上的小延英殿問對,明公可稍微委曲下心思,迎合高岳,麻痹他,只要竇申能回來便好,此后種種,可從長計議。

  聽完上清的一番話,竇參心中才明晰起來......

  三日后的延英殿內,皇帝召對如期舉行。

  李泌、賈耽、竇參、高岳、陸贄五位一并參與。

  陸贄果然上奏,請求皇帝革新兩稅法的弊病,調整賦稅結構和原則,以涵養天下百姓的財力,保障國家稅務的良性運轉。

  其實在輔興坊靈虛觀的密宴里,高岳很精明,沒有直接將經界法交給皇帝,這份有興元刺史、縣令、僚佐聯合署名的方案,高岳壓在手里,他還是聽從了權德輿“遇王則王,遇霸則霸”的建議,準備等到合宜的時機,再打出這張牌來。

  現在,讓陸贄站在前面,先按照百分之五十的程度推行,等到成熟后再普及天下。

  殿內,再次充滿著陸贄偏軟但清晰的吳腔官話。

  陸贄首先說,歷年兩稅收取不恒定,百姓負擔繁重,以致軍國大事多有臨時變動或完全阻滯的原因,在于天下始終沒有一個確定的稅額。

  “楊炎行兩稅時,因天下版籍在戰火里喪失大半,國家對賦稅的情況只能掌控到州的級別,縣鄉完全不知,所以只能以大歷年間各州征稅最高的那年為基準,州州相加,由此定出個總的稅額來。再讓每州按照最高的那次基準,把等第錢(各州土著戶和客戶按照戶等所繳納的稅錢)和斛斗米(標準也是大歷年間征收青苗錢數額和田畝數額制定出來的)分攤下去,此乃非法之權令,無名之暴賦,只在取財,哪里顧及百姓的生死存亡?”

  這話其實說得很重。

  御座上的皇帝臉色也有點不堪。

  畢竟兩稅法也是他下詔推行的,這么說等于,等于朕也有責任。

  其實陸贄一直在主張廢除兩稅法,回到初唐時期的租庸調制上去,他說租庸調之所以在安史之亂后無法再實行,不是“法之弊”,而是“時之弊”,只要圣主能夠下定決心,還是可以恢復租庸調的。

  但高岳明白,兩稅法這種稅制是歷史發展的必然,想回到中古時代的租庸調已完全不可能,陸贄雖然是位優秀的政治家,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過去,卻無法參破未來的局勢,只能見到兩稅法的弊端,卻找不到著實解決的辦法——不過現在對高岳而言,只要指出弊端就可以了。

  想到這里,陸贄已開始猛烈抨擊兩稅法因無合理的總稅額,而產生的第二大弊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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