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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武廟葉子戲

  “這,這!”這下白家的三兄弟莫不驚愕,外加感動。

  高岳就對白季庚說,不要謙虛推阻,我昔日在集賢院為正字,曾被知院事陳京多多照顧,聽聞你兩家間也是世交,韜奮學宮草創不久,就缺像令郎們這樣的俊雋之才,生徒入內可享受給廚料錢和住宿,適當交些束脩錢便可以。

  白季庚當然知道,束脩錢也就是意思意思,這學宮是興元府用“留使錢”和官員捐米來支撐的,是高岳最大的善政——讓興元的子弟們有書讀。

  于是白季庚急忙對高岳表示感謝。

  “無妨無妨,白使君你有所不知,鳳興二州人戶不多,當地百姓本又沒什么可以生利的特產,婦人也不會織造,平日里種點糧食,便馱運到興元府的市集來換些布和鹽,交完賦稅后所剩無幾。如果白使君赴任后,能勸導鳳州百姓興種棉,再沿著陳倉道驛站售賣出去,不出兩三年即可幫助鳳州脫貧。”高岳這席話既是對白季庚的期望,也等于是下達某種指令。

  宴會結束后,月光如水,照在官舍樓院的瓦甍之上,縫隙間的微草正沐浴在和風當中,輕輕搖動。

  “樂天。”高岳依舊一襲便服,笑吟吟地立在角門處,身后跟著妻子云韶,來探訪留宿在客館的白氏一家,恰好見到白居易還在院中秉燭夜讀,就打了聲招呼。

  白居易趕緊趨前行禮。

  這時高岳見到,原本客館廊下,白居易母親,很年輕的陳氏還在那里,搖扇觀月,結果見到高岳夫妻來后,居然臉色有些惶恐,根本沒來敘禮,就匆匆忙忙地帶著婢女,入內去了。

  這下白居易大窘,父親已經睡了,母親在院內,按理說興元尹夫妻以私人名義來拜訪夜談,理應母親來接待,可現在她卻這樣,真的讓人難堪。

  可高岳卻知道,陳氏的精神壓力其實是比較大的,畢竟坊間始終有聲音:她嫁給自己舅父,是逆倫之舉,所以陳氏應該很怕面對外人。

  這時候,高岳不由得想起了遭遇相同的云和......

  不過這種聯想是短暫的,高岳坐下來,和白居易交談會兒,接著把明玄法師所寫的《棉圃金方》交到了他手中。

  白居易十分高興,翻了數頁,說這是洋州竹紙印刷的?

  高岳頷首,對他勸勉道,將來棉花在西南、西北、關中推行后,東南各地也要推廣,苧麻就大批量用來造紙,造更多的紙,教會百姓們識字植棉,戶口繁盛后,本尹還要施行經界法,充實國家稅收,強盛軍隊,光復西蕃、南詔、回紇所侵占的土地,重拾煌煌的盛唐,樂天你說好不好?

  “好,好!能隨大尹盡一份綿薄之力,居易不勝欣悅!”白居易都激動到顫抖,這時候的他還是以天下為己任的,改弦易轍是他被貶江州后的事情。

  這時高岳見水到渠成,便從妻子云韶手里又接過卷書籍,交到白居易的案幾上。

  白居易一瞧,是叫《無量彌勒經》的,他很詫異。

  白氏雖然不是什么高門,卻是個大家族,而且他們不像韓愈以振興儒學為己任嚴厲排斥佛教,白家是比較信佛的,所以白居易對這本經書并沒有太大的抗拒,就接下來。

  “樂天你們三兄弟在學宮讀書時,可時不時去護國寺聽明玄法師講經,要用律來約束自己,這樣便會更加有成。”高岳勸勉道。

  用律來約束自己?

  還沒等白居易想明白,高岳就說,學宮內你時常和年紀相仿的李愬結伴游學,便可參悟,到時信或不信,岳并不強求。

  這時院墻上竹影扇動,忽然吳彩鸞趴在墻上,連吹幾聲唿哨,把白居易嚇了一跳,從沒見過這樣沒正經的女冠道姑。

  大尹妻子倒像是和這位極為相熟,趕緊湊到院墻下問阿師什么事,“達兒和蔚如都已經睡啦,馬上我們打打雙陸,好久沒打了,在田莊可把我憋壞了。”彩鸞也是直言不諱。

  白居易低下頭來,有些慌張,不知道是該翻書,還是該裝聽不到。

  這女冠難道是高大尹的別宅婦,也不像啊,哪有別宅婦光明正大來家中的。

  這會高岳也笑起來,打趣問彩鸞,打雙陸不如玩我新制出的葉子戲,用武廟五十四將為花色,四人玩都行。

  彩鸞瞪圓眼睛,說好好好,不過事先說清楚,我不熟這“五十四將葉子戲”,前十輪不算錢,千萬不能算錢。

  “那人齊否?”

  這會兒彩鸞說,云和在齋堂清修,芝蕙在打算田莊財計,還真的湊不齊四人。

  高岳便趁機指著堂上讀書的白居易,說這里有位白家郎君,可不正好嗎?

  白居易連說要溫書溫書,可哪里能抗拒得過興元尹邀請?只能離開客館,到官舍內府尹的堂內,與大尹、大尹夫人、彩鸞阿師一道玩這“五十四將葉子戲”。五十四將,以姜太公為武成王最大,以郭子儀為忠武王為次,其下有十三級,按數號排列,每級共四名武將,各用刀槍劍戟四種花色標簽,武將本是顏真卿請求朝廷封于武廟的六十二位將軍,自春秋直到唐朝,后來高岳刪了八位,剩下五十四位做成這葉子戲。

  這葉子戲打起來,圖畫精美,規則簡易十分,白居易不出一會兒就知道該如何走了。

  結果玩著玩著,白居易就發覺,彩鸞阿師老是輸,區區五十四將,她也不會計算,臉上小表情還“豐富”異常,被高岳夫妻倆吃得死死的,很快彩鸞阿師不服輸的本性就顯露出來,她挽起衣袖,嚷著要來錢的要來錢的,來錢才能贏!

  云韶抿嘴笑起來,說阿師你可別來錢,哪次打雙陸你不是把體己錢都輸給云和,要不就是芝蕙?

  可彩鸞還不依不饒,取出串錢來就擱在地板上。

  這時白居易也想開口勸勸這位煉師,但又感覺自己和她也不算熟稔......

  “噓,阿師,孩子們都睡了。”這會白居易見到旁側廳房走出個眉眼俊俏的侍妾,告誡阿師不要吵吵,接著這侍妾看阿師扔出錢來,就搖搖頭,說每人出一百錢的彩頭來,我來替阿師飛葉子戲。

  白居易還稀里糊涂的,可這侍妾坐下來后,面無表情,區區幾輪就把高岳、云韶和自己的彩頭橫掃一空,交給了興奮非常的彩鸞......

  這樣,白居易不但沒能溫書,還輸掉一百錢,下半夜才昏昏然地返歸到客館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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