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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沙陀族窘迫

  自蔚如川河口遠望對岸,樹林稀疏,遠山幾乎和流沙齊平,在一種單調的和諧里,又因黃河對河岸的切削,而顯得彎彎曲曲,變化萬千,巨龍般的黃河在此河段當中,卻反常的溫順,幾乎沒有什么涌浪,而是平靜而勻速地北去,只有河流里偶然可見的半截枯木,以極快的速度在河岸高地下被河水沖過,高岳、普王和俱文珍等人才能感到河水奔流之快,不由得為之目眩。

  這時普王詩興大發,拉住咆哮的戰馬韁繩,當即口占一首:

  “旭日耀金戈,

  塞云逐黃傘。

  徑渡大河曉,

  六軍萬姓呼!”

  原本高岳還準備應和下,可一聽到普王的這首詩,冷汗差點都流下來,而這時旁邊的俱文珍眼神,忽然凌厲起來。

  這黃傘,又名黃羅傘或華蓋,而這六軍指的是天子六軍之制,普王吟的詩里,一下子出現“黃傘”和“六軍”兩個觸犯忌諱的意象,這!

  好在高岳機靈,便迅速慨嘆說:“普王此詩所想的,應是將來西蕃西逃,山河光復后,圣主巡游至此的景象,臣岳有生之年,定要讓普王愿景實現。”

  此刻普王也醒悟過來,急忙就坡下驢,對高岳作揖說,“是也,小王即刻將這首詩謄寫于麻紙上,送往東內陛下處。”

  直到此才勉強算是將俱文珍搪塞過去。

  高岳急忙岔開話題,邀請俱文珍視察豐安城的營修,和水邊的造船。

  這次在河口增筑豐安城,動用涇原三千神策兵,表達了唐家在光復原州的大部分后,重新恢復涇原至靈武水運,并將朔方、涇原、鳳隴三大方鎮重新合為攻守一體的期畫;可高岳的野心并非止于此,他指著浩蕩的黃河對俱文珍表態說,“大河至靈武,又是一大曲,橫過豐州、勝州等三受降城,再一大曲,至河東離石為止,足兩千里皆可行船,豐安城功成后,三年可在此造千斛船三百艘、鹽船五百艘,用于運糧、貿易,非但能振興朔方,也可重新掌控三受降城,如此大河之內,我唐江山穩固。”

  河邊,明玄法師穿著簡樸的僧袍,蹲在沙地上,和幾位弟子、老木匠和老船工挨在一起,用樹枝比畫著船只的規制,“造船為千斛載重,可長七丈,深一丈半,闊一丈,船體舷板以楸木、楠木制就,橫梁以槐木制就,混桐油、麻布攙疊而成,可防水滲;又側舷開排口,一方便貨物裝卸,二方便無風時撐篙行船。因去靈武城水道單一,船首設一絞碇,船尾設一拖(舵)即可,船有兩桅,一桅用竹蔑為帆,一桅用布為帆,斜風用前者,正風用后者,十艘千斛船為一綱,現造二十綱即二百艘,大河每年自三月始,至十一月間皆能適航......”

  旁邊的子弟一位忙不迭地記錄著,另外位則在支架撐著的麻紙上繪圖。

  當高岳等人到來后,王紹、萬俟著等監察筑城、造船的官員,紛紛上前作揖。

  明玄法師見到高岳,也起身欣然一笑,接著合掌施禮。

  高岳點點頭,問王紹:“軍城何時便可完工?”

  王紹便答道:“三千神策子弟,以朱忠亮將軍為督,一月內即可。”

  “船只呢?”

  “六月前,能造好八綱,到九月前,二十綱都能造好,今年即可自靈武城和糴運來二十萬石糧,外加三萬石的鹽。”萬俟著回答說。

  “很好。”接著高岳用鞭梢指著沸騰一片的船場,那里辛苦刨鋸木材、搓制麻繩的工匠、軍卒乃至罪犯,“造船艱辛不易,這批人不問身份,務要吃飽,逢節時還要賞賜衣段、酒肉、醬菜和錢,如有克扣,嚴懲不貸。”

  王紹和萬俟著等趕緊說請營田大使安心,隨即王紹便又說,豐安到靈武的水程,約七百里,五日即可抵達,可在沿岸設五座水驛,每座水驛配水手一百四十人,館舍邸肆三十間,烽堠一座,驛船十艘,牛五頭,羊六十頭,駱駝五峰,水驛可遞送書信,可警備豐安到靈武間的水陸路段,預報西蕃、黨項入侵,可救護綱船險情,也可儲備貿易貨物。

  “好,王德素所言甚當!”高岳滿口贊同,并稱水驛的建設、人員的招募,馬上等豐安軍城完備后,就交給此處的轉運巡院來辦理。

  在豐安河口的巡視,讓高岳非常滿意,就在他和俱文珍、普王準備返歸鎮地前,王紹又告訴他個關鍵的信息:

  豐安城至摧沙堡、六盤城間,橫亙著殺牛嶺和天都山,在山嶺的西側,直到會州的地界,好像西蕃讓沙陀、吐谷渾的小王,在那里放牧,筑城伐木、掘土的神策軍卒們,好幾次在山林那邊,發現他們活動的蹤跡。

  高岳眉頭一動。

  俱文珍便說,這股沙陀和吐谷渾,會不會對原州以北的神策諸軍城和馬坊造成威脅?需要不需要征討,如果需要?我即刻傳信給朝廷,讓神策右大營的監勾當譚知重蓋印發兵。

  “且慢。”高岳舉手,“沙陀也好,吐谷渾也罷,這兩族的小王不是應該呆在河西的涼州之地嗎,為何會出現在會州,是不是先前圍攻摧沙堡和白草軍城失敗后燒圍遁走的那群?”

  面對高岳的疑問,王紹和萬俟著沉吟了下,隨后說到,天都山周圍原本還有南山黨羌,自從他們被高大尹驅離后,整個天都山到殺牛嶺,絕少農耕和畜牧,這群沙陀、吐谷渾好像很慘,時不時有零散人跑到豐安城下,要用牛馬換神策軍卒手里的糧食和鹽。

  “那他們可說什么的?”

  “他們說先前冬天,天都山上下積雪數尺,他們的馬匹和牲畜凍死許多,實在熬得沒辦法,情愿將剩下的拿來換糧食、換衣衫、換鹽。”

  聽到這里,高岳便笑起來,他敏銳地當著眾人指出:“西蕃這種狄夷之國,純乎以強暴脅迫黨羌、沙陀、吐谷渾等小王,不但要料集他們的牛馬,打仗時還要他們當前驅,敗戰后就把他們扔在原會交界的地方任由存滅,想必這群沙陀和吐谷渾族人,而今心中對西蕃也是充滿怨恨的——恰好,華亭之戰后,蕃人皆說我高逸崧為人屠,馬上我高逸崧卻偏偏要攻心,施以仁義,離間西蕃的藩國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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