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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誓死不愿降

  方仙鶴趁著西蕃攻城的間歇,用樹枝做了根拐杖,他的腿也受傷了,來到了水井臺地處,對著軍卒和百姓凄苦地說,援軍來現在還不來,華亭堅守不下去了,為保全大家性命,我想開城投降。

  水井四面頓時一片號哭。

  幾名射士站出來,怒指方仙鶴說:“開城后,大家全得被殺,不然就得沒入蕃地為奴,我等寧愿戰死,起碼朝廷可以給撫恤。”

  “對,大家家屬和華亭百姓大部分在此,我不忍見他們在開城后受盡凌辱的模樣,寧愿力戰陣亡,城破后我手刃家小,而后再自殺。”

  這時群情激憤,全都誓死不愿投降。

  方仙鶴正在猶豫間,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蒙著件綢緞衣衫,長哭著走出,顫巍巍跪在方仙鶴的面前。嚇得方仙鶴和其他唐兵大驚,趕緊將老人家給扶起,“老丈何故如此?”

  風中,那老人的白發凌亂,環視各位在場的軍卒百姓,指著自己身上的錦衣,用干癟的嘴巴沙啞地說:“這件衣衫你們道是哪里來的?是我們去長安上都,興慶宮勤政樓前,圣人天子親自賜予我的啊!我本是河湟那邊的遺民,你們可曾知曉,我們漢人在那里遭受蕃賊多少凌辱,想打就打,想殺就殺,我全家有四口都受盡折磨,死在河湟,多虧段太尉出擊了秦州,才把我們解救回來,圣人天子又授田授衣帛,我得以重新當回了唐人,這次在華亭多謝各位子弟血戰守城,但如果要是投降,請恕老兒我不能隨同——如今老兒已七十有二,已得天壽,能披著天子賜予的錦衣,死在唐家的城中,足矣,足矣......”

  說完,老人家閉上雙眼,穿著那套錦衣,就躺在被亂世堆死的水井臺地上,雙手合在胸上,十分鎮定安詳,一動不動,“老兒死后,你等可割取老兒身上的血飲用。”

  這下全城的軍民熱淚橫流,全都攘臂高呼,我等皆是唐人,寧愿決死戰,絕不降服,大將你不見城下的慘狀乎?不見鹽州屠城的教訓乎?如大將要投降,請自己縋下城去。

  “既然全城都不肯降服,結伴入冥曹去,我方仙鶴也不孤單,我等誓死不降。”這會守將方仙鶴也沒法投降,便傳令將城內所有牲畜,大到騾馬,小到雞犬,統統殺掉取血來喝。

  另外一面,華亭的軍民們又在名叫丁諳的射士帶領下,開始于城墻上用木頭搶建檐廊,然后用繩索吊著瓶子,往城外的汭水分岔出來的溪流里汲水。

  方仙鶴又組織起百姓來,拆除城中廬舍里的木梁,做成撬棍,開始沒命地將水井上堆著的大小亂石給挨個移除。

  沒多久,西蕃的攻城再次開始。

  許多西蕃射手登上井欄,逼靠城墻,而后憑高臨下,發箭如雨,灌入城內。

  自遠處望去,華亭城搖搖欲墜,誰也不清楚它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此刻西蕃軍在城西的圍城營地里,在皮鞭的抽打下,在鄯州被強征來的郝玼,抱著腦袋,和其他漢人一道,被迫集中起來列隊。

  幾名西蕃的曹長,鐵盔上的雉羽在風中搖晃,手舉著馬鞭指著自己,用蕃語喊話:

  “這次輪到你們漢軍附城強攻,記住大蕃的桂們在你們身后用刀刃和強弓督戰,前面不管是城墻,還是壕溝,你們全都不準退縮,否則不但桂們將處決你,在鄯州宮堡里拘押的你們的妻兒也都無法活命!”

  嘈雜和悲哭聲里,郝玼咬著牙,和其他的同伴們扛起沉重的飛梯,他們身上是沒有任何甲胄的,如此撲到華亭城下,不是被守城的唐軍射死,就會被背后的蕃兵給殺死,也不可以逃亡,不然留在鄯州當人質的妻子和孩子也會被殘酷殺害。

  “進!”幾聲沉重的鞭響,郝玼和其他“漢軍”扛著飛梯,在督押的蕃兵鞭打下,開始往華亭城頭挪動腳步。

  而論徐力則騎馬,立在營地高處督戰。

  正在漢軍們扛飛梯、抱柴草,隊伍靠近華亭城不足二百步時,幾名蕃騎揚鞭而來,對論徐力報告說:

  “有大批唐軍已殺到達溪川,我們攔截的游騎皆被擊潰。”

  “什么!”論徐力很是吃驚,鳳翔隴州那邊的唐軍來援得居然如此快,“大約多少人?”

  “上萬。”

  “看來是唐軍在鳳翔隴州的主力隊伍。”論徐力當即判斷說。

  幾名蒙著虎皮豹皮的西蕃軍將,便問主帥該如何。

  “如放棄圍攻華亭撤走,大論在平涼隊伍的側翼就會暴露給這支唐軍,他們若乘勝擊大論,大論可就危殆了。然如繼續圍攻華亭,我手中的軍力就得分散部分,去阻截來援的唐軍,這下再想奪下華亭可就難上加上......”

  “如次論無法定奪,不妨派飛鳥使前去詢問大論?”

  最終論徐力做出個折衷方案,讓麾下的料敵防御使瑪相,領十二個千夫營(每營實則六曹三百士兵,十二營共三千六百蕃兵),出陣黑水,企圖憑借地利擋住高岳的義寧軍,自己則領著主力,暫時不再強攻,而是繼續圍困華亭城,觀望態勢。

  于是郝玼等漢軍又接到指令,停下步伐,暫時不要攻城,免得浪費掉大蕃精心制造出來的飛梯。

  論徐力派出的數名飛鳥使,穿過彈箏峽以南險峻的雕窠峽,來到了尚結贊對峙平涼新城的營地中。

  而這時尚結贊的日子也不好過。

  贊普可是把一萬多最精銳的禁衛東岱兵給他,而西吉劫盟后尚結贊直沖過六盤關,滿心打算一舉擊破唐軍新筑的城池,把唐軍防線重新逼回涇州原地去。

  可誰想渾瑊就在這里,先前就屯扎在涇川口(涇源),見尚結贊來到后,立即趕赴彈箏峽,會合在此駐守的涇原行營,和尚結贊的部伍相爭。

  “渾瑊為何沒來會盟,而又出現在此?唐家這到底是什么部署?莫非我的計策,早在唐家掌控之中......”坦白說,尚結贊一見到渾瑊本人和他的戰旗,就有點發怵。

  畢竟渾瑊昔日就是西蕃深畏的宿將。

  數日惡戰,雙方損失都很慘重,西蕃的禁衛東岱裝備和戰技都要優于唐軍,可渾瑊和馬頔卻依托彰信堡和平涼新城,毫不退卻——尚結贊慢慢感到,這次進攻不會與上次一樣,無功折損而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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