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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血水黃河邊

  “別讓這個女子落在后面。頂點23”西岸處,馬重英遙指著對面正在等候的努瓊,說到。

  因努瓊這位女子,在許許多多為兵的男子當中格外醒目。

  馬重英還惦記著她的功勛。

  “快,來上渡筏。”幾名西蕃士兵站在沒膝深的水里,把努瓊扶上了筏子,隨后將她推走。

  努瓊還沒來得及說聲道謝的話語,就聽到了天崩地裂的聲音,這聲音她非常熟悉。

  先前她母邦大蕃圍攻鹽州城時,就是如此的聲勢,可現在局勢倒轉過來:鳴沙舊城的三面地帶,都出現了唐軍的騎兵,他們是來追襲的。

  靈武的騎兵,白草軍騎兵,神策騎兵,寧騎兵,涇原騎兵,足足近萬人,見到黃河邊這副景象,就像是見到了飯食的狼群般,嗷嗷叫地策馬飛奔,鋪天蓋地地殺來。

  “啊!”坐在筏子上,已然漂出十余丈遠的努瓊尖聲驚叫起來,抱著腦袋。

  昨夜她隨馬重英大論的隊伍,跑去缽樂山,沿途就遭遇到了唐軍騎兵,當然她不知道是白草軍的明懷義部,雙方騎兵在沙漠里穿梭戰斗,可讓努瓊驚恐的是,她原本心目里所認為戰無不勝的大蕃武士,此刻卻因人馬的饑渴困頓,一個接著一個被唐軍射落,喪失了性命,其他的人包括大論在內,只能瘋狂鼠竄。

  當時局面一片混亂,凄慘極了,多虧名好心的大蕃騎兵,給了她匹戰馬,她抓住馬脖子上的鬃毛,箭矢在頭頂上接連呼嘯著掠過,驚魂未定地才一路跑到缽樂山下。

  到了山下,終于飲到了甘甜的泉水,可沒多長時間,大論又下令,所有人放棄缽樂山,繼續向鳴沙鎮前進。

  于是她和數萬人只能繼續奔跑。

  道中,朱邪盡忠的沙陀萬戶居然千辛萬苦地追趕了上來,和馬重英合流。

  至于慕容俊超的吐谷渾,原本是軍隊的頭陣,此刻卻穿過安樂城,消散在前往中衛渡口的荒野當中了......

  不管如何,這次河西馬重英,和他統帶的隴右論徐力所部兵,損失也不可謂不慘重。

  但即便到了黃河,渡過一大半有生力量后,唐軍騎兵又追殺過來。

  望著對面馬蹄揚起的颶風,馬重英痛苦地掩面,轉身撥馬而走。

  朱邪盡忠和兒子執宜暫時未有離去,他們看著對岸血腥凄慘的景象,觸目驚心。

  “啊!”筏子上坐著的努瓊,慘叫聲不已。

  她眼睜睜看著河岸邊,唐軍騎兵是如何馳射奔突,然后又是如何將還殘留在岸邊的大蕃將士們切割開來,分成一小塊一小塊,接著用刀劍、銅殳和馬槊把他們屠戮殆盡的。

  等待她喪魂落魄地靠到了那邊的岸時,對面黃河上漂浮著重重疊疊的尸體,隨著波濤晃蕩著壅塞著,沙洲上的葦草和臨岸的淺水全都被染成丹紅之色。

  等到戰斗結束后清點首級,高岳所統帶的騎兵隊伍,在黃河邊砍下西蕃、吐谷渾、沙陀的腦袋共計二千四百余顆,俘囚五百余人。

  接著唐兵的小股騎兵,又沿著鳴沙直到安樂的旱海沙漠,粗略清點著累死渴死的蕃兵尸身,約有千余具。

  而安樂城到中衛,沿路也有數百具慕容俊超部所遺留的尸身。

  這還不包括高岳先前在安樂川戰斗里,及吳獻甫、范希朝等四將于青剛嶺各砍下的數百首級。

  可馬重英、論徐力、慕容俊超和朱邪盡忠等首腦都逃走了,這也是不爭的遺憾。

  高岳鐵青著臉,領著騎兵迤邐,穿過沙漠,先是抵達中衛,接著順蔚如川,向白草軍城而歸。

  而同時,在河東石州孟關口,馬燧正接過皇帝的制文,里面委任他為河東、夏綏銀(白于山北)、坊丹延(白于山南)黨項招討行營都統,負責在西蕃主力逃走后對該地區黨項部落的討伐肅清。

  這下馬燧總算開心,再也不提什么回紇的威脅,而是興致勃勃地指揮河東軍隊渡過黃河,準備駐節于延州,親自指揮籌劃諸般事宜。

  長安大明宮蓬萊殿邊,皇帝接見了自安樂州城一路狂飆返歸的王智興,而后王智興交給了陛下個包裹起來的錦帕。

  皇帝解開后,里面是顆血猶自未干的牙齒。

  皇帝的心一凜,還沒來得及說話,王智興就告訴他,這是高廉使在安樂州城頭指揮白草軍奮戰時,用石塊砸下來的牙,并稱自己誓死不會退,接著便和西蕃繼續死斗去了。

  “高三,有無對朕的御札說些什么?”

  “臣不敢言。”

  “說吧,高三說什么,朕都不會發怒。”

  “他說他要效仿那個什么先軫,還說,還說,馬重英若是逃了,這責任不但在于奸臣,還在于陛下察人不明,陣前換帥。”王智興壯起膽子,直說出來,“所以高廉使把牙齒砸落,讓臣交給圣主陛下,以表心跡。”

  李適這時候心中如海水般翻滾,他將高岳的牙攥在手中,一時哽咽,也不知道該對周圍說什么好,說什么仿佛都無法從容,沉默良久,最終只能莫名其妙地說了句:“何必學先軫呢?你對朕臉面上唾的那一口,是你還根本不懂朕的良苦用心啊!”

  而后李適對王智興說,也不清楚高三這家伙到底死了沒有,麻煩押官你再去原州蕭關走一遭,要是他沒死,叫他滾到長安來,朕要治他指斥輿乘、擅自陷沒白草軍的罪。

  周圍中官聽到這話,無不變色。

  不久后,紫宸便殿內,皇帝坐在繩床上,對著召見的諸位宰臣們說:“朕剛剛得到消息。原州蕭關,防秋的興元防御觀察使高岳,不遵朕的御札,先是領軍出白草峪,而后據安樂州城,扼安樂川,和數萬企圖逃脫的西蕃兵拼死血戰,要截住馬重英,迄今不知存亡與否。諸位,不知對此如何看待?”

  這話一說出來,滿殿震恐。

  尤其是張延賞,更是驚得手足冰涼。

  皇帝這話的潛臺詞,這群混到宰臣地位的人物,哪個不清楚?

  這時誰要跳出來,叫皇帝治高岳的罪,不是找死嘛。

  “高岳這也是忠公為國,況且當時軍情瞬息萬變,有些事君王之命也不好全受。”張延賞有些尷尬地出列,如此論到。

  “唔......張卿所言極是,那若是高岳還活著,朕到底是該罰他,還是該賞賜他呢?”皇帝問出了下個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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