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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葫蘆川鐵流

  “我白草軍騎兵和騾子兵,一人兩馬(或騾),攜五日份的麥飯,外加份供馬食的鹽袋,范陽騎每員弓一張箭三十,扎甲一領,漆槊一柄;騾兵每員僚弩一把弩矢二十,扎甲一領,橫刀一柄,團牌一副,馬氈一披;蕃(黨項)騎每員弓一張箭三十,戰具甲胄各備......”這時,白草軍監軍西門粲垂著傷口仍未痊愈的手,大聲對在場諸多參與奇襲戰的將領面授戰備的機宜。

  因為先前在茍頭原大敗尚結贊,唐軍繳獲牲口很多,其中自然有西蕃的不少戰馬,現在已闊氣到可一兵二馬的程度。

  故而高岳便趁機擴充了白草軍的騎兵隊伍:之前于靈臺屯田的八百名范陽兵,高岳便發揮他們的特長,讓他們變步為騎,擇選其中四百人為騎兵,并用興元府甲作坊制就的數百長柄(槊桿,在古代是嚴禁民間交易流通的重要軍事器物),楔上興元府自造的槊頭,迅速武裝了這群騎兵,在戰場上他們將是沖鋒陷陣的主力。

  范陽騎的兵馬使,高岳任命“小三州黨項”出身的原射生官米母長原擔當,并將其改為漢名曰“米原”。

  至于小三州黨項的另外兩位酋長出身的射生官,一曰拽臼博,一曰沙通舉,也都改了漢名,前者名叫“朱博”,后者名叫“沙通”。西門粲讓此兩人在出征時,各領數十蕃騎,前出大軍百里,擔當斥候。

  布置完畢后,正當諸將領命,準備各自回營布置時。

  高岳忽然喚住他們。

  諸將便全都坐回到席位上。

  高岳說了句話:“上都傳來消息,貴妃娘娘被冊立為皇后。”

  接著高岳頓了頓,“當日皇后薨,陛下加號為昭德皇后。”

  很快眾人席位當中,郭再貞的嘴唇都抖起來,接著鼻翼湊湊,眼淚刷得就流下來,咕咚聲,頭叩在往東的方向,長久不起。

  高岳也垂下了眉毛,他知道這次郭再貞絕對是動了真感情:他和宇文碎金的婚事,便是昭德皇后一手促成的。

  接著高岳又說了句:“昭德皇后臨終前,還問陛下,我唐西北將士吃得飽耶,穿得暖耶?”

  這下營帳內哪怕是鋼鐵般的軍人,也是哭聲四起。

  “請于出征時,為昭德皇后戴孝。”明懷義、米原、王佖等將齊聲請求。

  高岳望望西門粲,西門監軍點頭,而后哽咽著補充下,“三軍緦麻,可藏于鎧甲下,以免暴露身份。”

  這時高岳于案后起身,將手一揮,“諸位,三日后我們蕭關白草峪見。”

  “喏!”眾將咬著牙,同仇敵愾。

  次日,尚結贊滿面驚訝,踩上了平涼城的蹬道,來到了馬面墻后,幾名西蕃的料敵防御使正站在那兒,望著他不做聲。

  尚結贊上前,隔著城垛極目望去,“這是怎么回事?”

  城外十里處,唐軍以神策京西大營右軍、涇原行營近三萬大軍,列成雄渾的大陣,鼓聲震得流云飛散,金烏偏斜,更可怕的是所有唐軍士兵衣甲上系著縞素,如霜雪席地般,齊齊手持武器,伏在地面上,朝著東方長安城的方向,神策軍的長旌,涇原行營的“西域前庭、車師后部”、“下蔡之徭、廣武之戍”的軍旗,皆換成了白色。

  “唐家有人物死了?”尚結贊喃喃道。

  “昭德皇后大行,墳兮在東,嗚呼哀哉!”隨著軍府里掌書記的呼喊,三萬唐兵齊聲念著此句,一起望著東面叩首下拜。

  “昭德皇后大行,體已同塵,惟德永存,嗚呼哀哉!”

  “嗚呼哀哉!”三軍將士,包括邢君牙、劉海賓等,無不號哭投地。

  “昭德皇后大行,丑蕃卻趁我新喪,侵我疆土,三軍兒郎可用命往前,不放丑蕃匹馬回青海!”

  “必讓丑蕃匹馬不還!”三萬唐兵無不咬牙切齒,接著邊哭邊起身,列成大陣,拽動砲索,飛石如雨,甲光曜日,縞素如雪,滾滾往平涼城進攻而來。

  一時間,平涼城城堞、樓宇被擊打的碎片亂飛,尚結贊幾乎立足不穩,數名西蕃將官將其扶住,保護大論不要被擊中。

  “什么,唐家天后薨去了?”這時尚結贊才明白,眼前的唐軍各個已成決死的哀兵,將所有的悲痛和仇恨都傾注在箭矢、拋石上,“快,索瑪快啊,帶著我的文書,給你十名飛鳥使伴同,把這個消息送往天神贊普處去。”

  “主人,對此你有什么想對贊普說的?”索瑪請示道。

  “告訴天神贊普,如今平涼,不,整個隴右的局勢,要不他許可我逃回鄯州去,要不他可以給我尚結贊增援三萬禁軍東岱,我還能勉強守住平涼——但不管如何,讓贊普火速派出擁有最高貴告身的宰臣,馬上就入長安城吊唁唐家的天后。”

  接下來,整個平涼城下殺聲震天,尚結贊則焦灼地呆在城西安全的望樓當中,他在彷徨猶豫:這場仗還能不能打下去,不管道義上如何,可如今隨著唐家天后的薨去,全唐國的將士都化為修羅哀兵,各個都殺紅眼,這場戰爭對我西蕃來說,怕是沒任何甜頭可言了。

  可當初力主越境懲戒唐軍的大論,可是他自己啊!

  就在尚結贊還在不知所措時,白草、涇原、神策、鳳翔四部所集結起來的五千精騎,已準時沿著青石嶺和涇川間的狹長河谷,出發了。

  高岳回首,往連云堡望去,烽火猶殘,明滅不清,成群的大雁自北而歸,在騎兵們的頭頂上盤旋鳴叫著,凜冽的風裹著灰色的霧氣,狂暴地吹伏著馬蹄下的黃蘆草,絮狀的碎云自天空中飛速掠過,太陽被刮得模糊不清,縮成一團昏黃的圓核,像被斬下的血淋淋頭顱懸在那里。

  五千唐軍將士,上萬匹戰馬,鐵青色的臉龐,鐵青色的扎甲,鐵青色的槊纓迎風舞動,迤邐成一支見不到首尾的巨大利箭,穿過綿長的涇川河谷,直向蕭關他樓的方向而去。

  次日,斥候的朱博、沙通來報,蕭關處只有一小股蕃兵駐防,全無警戒。

  “明懷義,你和你兩位兄弟,并帶朱博、沙通二人,領七百蕃騎為先鋒,打扮成西蕃兵的模樣,直取蕭關。”高岳吩咐說。

  “沒問題。”明懷義隨即,就把茍頭原繳獲來的豹皮,蒙在自己的鎧甲上,打扮成西蕃“豹皮將”的模樣,他的二位弟弟也各自蒙上虎皮披肩,緊隨其后,接著七百名白草軍蕃騎,馬蹄聲驟起,大聲喊著羌語,馬鞍下系著的鹿皮胡祿(箭囊)急速擺動,肩膀上扛著斧、鐵骨朵等,如道洪流般,率先往北急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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