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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杯酒釋怨隙

  劉晏如今連仆射的閑職都辭去,和夫人歸隱到華州的田莊去了。

  顏真卿在洛陽賦閑,想必過得也很開心。

  所以來京的高岳,時不時便來南園,陪陪老人家蕭昕。

  “朝廷盯陳少游盯得非常緊,韓滉現在也覺得保他有害無利。”高岳下了一手。

  “不過杜亞是張延賞的黨羽,康日知也和張延賞交厚,這怕是圣主希冀協調張延賞與韓滉的關系,保持朝堂和諧,逸崧你算算,漢中五州的防御觀察使是你。東川是韋皋,西川是李晟,巴南觀察使安排了李晟所推薦的杜黃裳去,這三川地界,全是親韓滉的力量......”

  “蕭秘監言過其實啦,岳絕非韓滉私人。”

  “好好好,逸崧你不是......如今韓滉的另外位私黨竇參回朝為御史中丞,宣武軍劉玄佐,永平軍李澄也是韓滉的人,濠州刺史張萬福也是位有功的老將,可就因先前支持包佶彈劾韓滉、陳少游劫奪江淮財賦的事,現在立刻被韓滉驅逐,回朝當了個十二衛將軍的閑職,包佶呢更慘,在我秘書省為少監;壽州刺史張建封因附韓滉,則立即升遷為濠壽廬觀察團練使。這個局面,韓滉自己也該明白過啦,所以他可能默認讓杜亞出鎮淮南,康日知戍防靈州。”

  聽蕭昕說完,高岳便自袖中掏出封信紙來。

  蕭昕看看,說果然韓滉又要設宴了,新貴高岳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這次筵席,張延賞也會出席。”

  “沒錯,韓滉要和張延賞握手言和了,可言和言和,未必真和。”說完,蕭昕老謀深算地落了一子,接著笑起來,“逸崧,你也可適當幫幫韓太沖,他實則也是個沒有丟棄自己理想的人。”

  “是。”高岳表示完全聽從長者的建議,接著他凝目看了會兒棋盤,接著只能舉手,表示認輸。

  尚書省亭子內,長安冬日下,曲江波面一片寂寥,沿湖的堤壩柳樹光禿禿的,完全沒有春夏時分的熱鬧,亭子的檐上,覆蓋著層冰霜。

  “今日屈諸位來,有幾件喜事要賀。”主人席的韓滉言語豪放,喜事當然是高岳、韋皋等都得到了升遷,可韓滉還有個更大的事要所有人都見證。

  隨后韓滉哈哈大笑,一手將張延賞牽起,一手夾著李晟。

  眾人目光統統轉移過來。

  席座上,韋皋只顧低頭品酒,他似乎對接下來的表演早已明白透徹,可他和自己岳父,還是沒什么好說的。

  而高岳則見到張延賞與李晟的臉上,都帶著尷尬的微笑,被韓滉居中提著,好像兩位做錯事的老學生,被班主任抓到似的。

  “滉也知曉,張相公鎮西川時,與合川郡王間有點私下的小遺憾,于公的話,張相公認為是合川郡王的錯(營妓高略略是西川軍府的私產);于私的話,合川郡王認為張相公情面太薄(一個營妓都舍不得給我,還刁難侮辱我)。現在滉說句話試解兩者之憾,那就是于公張相公做得對,于私合川郡王值得同情。”

  言畢,韓滉自顧自地縱聲大笑起來。

  而張延賞和李晟,微笑則更加尷尬了。

  “這酒是滉受圣主委托,交給你倆的,圣主言你倆都是國家棟梁之才,速速飲盡,就把過去的私怨一筆勾銷,這叫將相和!”

  這時,一名侍者端著盤子,其上擺著兩個杯盅。

  李晟想了想,就把一杯盅先端起來,坦率地對張延賞說:“張相公,過去的是是非非不必再糾纏,而今國家多難,正是你我精誠協作的時刻,李晟一介武夫,沒別的優點,說到做到這四個字還是可以的,飲完這杯酒后,即化掉你我的小怨,此后絕不再提,絕不再念。”

  說完,在諸人一片喝彩聲里,李晟將酒滿飲而盡。

  張延賞嘆口氣,也端起酒盅,“以后國家邊事,就托付合川郡王才是。”

  說完,張延賞也將酒水喝盡。

  此刻,韋皋也冷笑兩聲,搖搖頭,也許是對李晟的坦率感到惋惜......

  又過了數日,長安城一片歡騰。

  大批大批來自江南的長綱船,載著糧食、布帛和錢,抵達了渭口,京兆尹特意行牒文,讓平康坊、崇仁坊最漂亮的娼妓,穿著彩綢衣衫,在船頭載歌載舞,百姓們更是萬人空巷、觀者如堵。

  幾乎同時,西渭橋那里,三川的米糧也陸續送抵。

  長安迅速得救,米價閃電般回落,坊市間恢復了生氣。

  這在京師的軍民臉色上能清晰看到,最初每人都是黧黑發青的臉色,現在吃過粟米、麥子、稻米后,肚子被填飽,臉色都開始白皙紅潤,如今京兆尹最擔心的是——不少人又貪食,吃得太飽,以至于活活撐死。

  現在,皇帝可以認真考慮在平涼筑城的事宜了。

  他在召集各鎮的防秋兵,其中宣武軍節度使劉玄佐答應,馬上就領一萬宣武兵出發入京,留后事務交給大將劉昌和高彥昭。

  另外,神策右大營六個軍鎮,普潤、麟游、好畤、靈臺、百里(這兩處經高岳墾殖后,現在劃為神策軍鎮)、奉天,也摩拳擦掌,準備為筑城的后拒。

  興元府的四千白草軍防秋兵,由郭再貞統領,也正往京西方向進發。

  同時又有兩個振奮人心的消息自河朔傳來。

  一個是先前一直和朝廷對抗的魏博節度使田悅,被堂弟田緒殺了,這位死得可真是冤,田緒又要納妾,手頭短缺,就向田悅去要,結果被綁起來抽打了頓,田緒終于爆發了,趁夜就把監視自己的牙將、押衙都殺了,而后沖進軍府,殺了田悅和妻子高氏,然后又入別院,把田悅的母親馬氏也殺了,隨后田緒害怕堂兄的部下會報復,就騎馬逃跑,結果被魏博老將邢曹俊追回,接過了天雄軍的旌節;

  第二個是朱泚死后,朝廷安撫了成德軍的王武俊,挑撥其和幽州朱滔間關系,此后王武俊和李抱真聯手猛攻朱滔,朝廷還不斷派使節,逼迫朱滔要以死國事的朱太尉為榜樣,盡早歸順效忠朝廷,朱滔惶急下,一病不起,在感到自己時日無多時,向朝廷遞上了降表。

  群臣們雖然表面上不公開,但私下都向皇帝稱賀,其中翰林學士陸贄說:“往者可使天下生患者,恒冀李寶臣、魏博田悅、盧龍朱滔、淄青李正己、淮西李希烈、山南梁崇義,如今六賊皆死,朝廷無后顧之憂,可致力于西北拓邊復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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