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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喬琳遁桑門

  高適《送李侍御赴安西》

  甘泉宮西南處的山路上,高岳再度牽著馬,唐安依舊坐在其上。

  這會兒唐安居然沉默寡言起來,這讓高岳尤其感到不安。

  隊伍里徐抱暉居前,蔡佛奴與郭小鳳居后,馬不停蹄往奉天城而去。

  若有若無的雨點又飄灑而至,甘泉宮道口,隊伍突然發覺一名身著朱紫之服的老者站在棵槐樹下,凍得瑟瑟發抖,身旁是匹馬,當他見到犢車上的王貴妃,更是作揖不已,老淚縱橫。

  “貴妃娘娘......”

  “喬工尚。”王貴妃非常詫異,喬琳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個不東不西的地方。

  高岳按轡而前,詢問喬琳為何不去奉天城。

  喬琳則帶著敵視的態度,對高岳倨傲的行為特別不滿:你區區個工部虞部司員外郎,居然敢如此和我說話。

  于是喬琳轉向王貴妃,惶恐地說:“老朽有足疾,半路上實在是走不了,無法再侍奉于圣主身旁,圣主便留下這匹馬,和些許干糧給我。”

  王貴妃也異常惋惜,便勸說喬琳努把力,和我們一道去奉天城。

  喬琳搖搖頭,連聲嘆息,稱自己年齡太大,真的力不從心。

  “喬工尚,西邊是圣主,東邊是賊人。如今態勢,不是往東即是往西,得想清楚。”高岳這時說出這樣的話來。

  “哼,高三鼓,對的,今時不同往日——別以為還是你在御史臺的日子。”看到高岳的不恭敬,喬琳氣得扭曲了白色的眉毛和胡須。

  高岳心想我其實是為了你好,便又勸誡說:“工尚切莫首鼠兩端,屆時悔之無及。蕭散騎年齡還比你大二紀(二十四歲),可不一樣伴同在圣主左右,去了奉天城......”

  “高三鼓你是在賣勛耶?而今全朝廷上下都言這奉天城幸虧是你所營,可我喬琳卻不買你這套,我才不進你的奉天城,越過這甘泉宮我就去涇陽太壸寺去,在桑門中的話,誰也奈何不到我——告辭!”說完,喬琳向高岳拱了下手。

  高岳也對喬琳拱手:“如今天下兵革方殷,桑門絕非遁禍之所,工尚去意已決,便好自為之。”

  其實他明白,喬琳不過是個軟弱的投機分子,他害怕到奉天城后,李唐政權若是崩潰,他也要遭池魚之禍;可同時又不想投奔李懷光的亂兵,那樣又會損污自己名聲——在這種思想支配下,最終做出如此丑行。

  這種文士官僚,在亂世中再普遍不過。

  言畢,喬琳微微駝背,牽著自己的馬,頭也不回,向涇陽而去。

  而高岳也轉過臉來,和其他的隊伍一起,繼續登上去奉天的道路。

  灰色雨云籠罩的通天臺下,二人背向,漸行漸遠。

  “高三我好困......”這時馬鞍上的唐安幾乎要睜不開眼,她含含糊糊地請求高岳,“高郎,幫忙扶持我下,我就睡一小會兒,就一小會兒......”

  接著唐安垂下腦袋來,話還沒說完,就伏在鞍上,睡著了,“高郎......”

  高岳很苦惱地皺著眉,他擋不住唐安將對他的稱呼更改。

  莫谷隘口的關塞處,高崇文的從弟高重捷見到高岳護送著貴妃、公主一行,自北而至,和麾下士兵無不喜悅,便急忙敲響了城障上的鼓。

  咚咚咚的鼓聲里,唐安睜開惺忪的眼,自馬鞍上起身,在她的眸中:

  曲延的道路,被夾在聳峙的高峰間,崎嶇而下,是片被環繞起來的小小平野,被水川和湖泊簇擁起來的奉天城,雄偉地臥在自己視野當中,內外屋舍儼然,烽火、鼓聲交接,鐘樓和鼓樓于內城中格外醒目。

  “奉天城......”

  “公主,至此城后,可安枕無憂。”這時高岳回頭,很肯定地對她說。

  不久,城中鐘樓下的大堂上,皇帝李適端坐其中,其后是貴妃、太子、太子妃、太孫、舒王、公主,還有皇帝的二位舅爺吳湊、吳俶,全家人密密麻麻坐了一片,陸贄、姜公輔、吳通玄、吳通微等翰林學士伴坐西側,隨后皇帝及其家人,面向高岳、段秀實、蕭昕(這位老人家一路跑到這里,身子骨沒任何問題)、顏真卿、渾瑊、張光晟等隨行護駕的文武臣僚齊齊拜下。

  “小子無德無能,致有此時西遷之難,六軍失散,國體隳毀,顛簸眾卿于風塵中,罪愆何止千萬!”說著,伏低腦袋的李適真的動了真感情,咬著牙是泣不成聲。

  “陛下!”段秀實、顏真卿等臣子也痛哭失聲,急忙回拜。

  這時金吾將軍張光晟奮然而起,大呼道:“諸位,現在豈是哭時哉?叛軍步步緊逼,正是思索制敵之策的時刻。”

  此刻兵部侍郎蕭復起身,率先向皇帝請求:“可先誅盧杞、趙贊、白志貞、關播四奸,以謝天下,以安軍心!”

  “陛下,臣死罪......”東側白志貞、趙贊忙不迭叩頭大哭。

  而盧杞和關播二人,連入堂的資格都沒有,跪在其外,更是瑟瑟發抖。

  “這......”皇帝又開始固定的猶豫模式,一要動盧杞,他就失卻原本“微操猛如虎”的果斷。

  一時間堂內眾人洶洶,大伙兒都異常憤怒,皆要先治盧杞的罪,否則人心難正。

  皇帝此刻環視圈,最后居然將眼神停在末席的高岳身上,只見高岳凝著眉,對他打了個高高低低的手勢。

  “盧杞可為鳳州司馬,即刻逐出奉天城至貶所。”確認過眼神后,最終皇帝下達這個命令,“趙贊可為播州司馬,關播過錯不深,可罷相接任喬琳的工部尚書,白志貞募兵無效,致亂兵犯輦時無兵護駕,可為奉天行在都兵馬使。”

  “陛下,如白志貞繼為奉天行在都兵馬使,如何安士卒之心?”蕭復再次駁難。

  高岳心知,皇帝需要盧杞和白志貞,不是因為他們是良善之輩,而只是因他們是能無條件執行自己想法的人,假如全把他們驅走,那么蕭復這類的世家代表,就能很容易掣肘自己,讓自己無法縱情微操了......

  正相持不下時,幾名士兵來到堂外砂地上跪到,接著將最緊急的軍情傳報入內:

  “原本調往京城的六千涇原行營兵,領軍大將姚令言、焦伯諶、方庭芝聽聞京城失陷的消息,揚旆入京,歸于朱泚。”

  “朱泚、李忠臣與李懷光于大明宮白華殿議事,聲言要來奉天城迎駕,稱先前兵亂皆是盧杞罪責,絕非想犯陛下御輦,并希望陛下寬宥所有人。”

  “淮西李希烈軍出藍田關,駐屯于京東新豐,不知其與李懷光有什么商議。”

  什么,這下皇帝再度陷于了選擇迷茫癥。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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