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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佐幕奇談錄

  孟皞無語,因為他發覺這段時間來,舒王玩出了花樣:

  他先和營田士卒、黨項蕃子競賽馬球,然后別出心裁,又要韋倫、崔漢衡在那三百名準備送返的西蕃俘虜里,跳出十來名選手來,“小王聞西蕃最擅擊馬球,欲比試比試。”

  最后舒王又找到更新的花樣,高岳對他說,黨項婦人最為驍健,乘馬擊球不亞于男子。

  “好!小王感興趣。”

  很快,舒王成立了四支馬球隊,“田士隊”、“黨項隊”、“西蕃隊”還有“健婦隊”。

  馬球場上,黨項婦人們興高采烈——舒王不但賜予她們各色錦衣,還贈送她們驢子、鈿鞍、幞頭,這群婦人就互相騎驢揮杖競逐,伴著笑得不停的舒王一起打馬球。

  “舒王殿下,岳有狀......”風和日麗,馬球場墻邊,高岳捧著文狀立在那里,向正“中場休息”的舒王請示匯報。

  可滿頭是汗的舒王,哪有精力理他?帶著些不耐煩地語氣對高岳說到:“軍府里大小事務,可直接去和小王的王傅商議。”

  “這,這不太好吧?”高岳感到很痛心。

  這時幾名黨項少女臉兒紅撲撲的,騎在驢子上對舒王說:“殿下還是回衙里去罷,我等馬上要去獵狼。”說著,還從行囊當中掏出馬坊配發的僚弩來,說春夏之交可多捕狼,這樣冬雪時余下的狼食物夠,就不會來咬死牲畜。

  “獵狼......”舒王雙眼冒光,好像又發現了個新世界。

  “舒王,舒王!”高岳見苗頭不對急忙勸止。

  可舒王哪里肯聽,唿哨著就跨上了馬,要和各位黨項小姐姐們持木弩騎馬,疾馳在山嶺草野當間,一并去接受“涇原自然再教育”。

  看著舒王迅速離去的背影,高岳嘆口氣,搖搖頭。

  不久,舒王就又成為整個原州行在獵狼的一號好手,并且有傳言說:舒王和名叫阿藏的黨項少女相戀有染!

  按說這種事,應該歸節度副使兼涇州刺史孟皞過問。

  然而現在孟皞也無心視事了:

  朱泚從鳳翔府挑選兩個最漂亮狡黠的營妓來,美容貌,善調謔,能飲酒對詩,一個叫令賓,一個叫萊兒,陪伴在孟皞身邊,弄得孟學士也是樂不思京,雖則不敢在衙署內公然狎妓,但卻在后樓處金屋藏嬌、春光無限。

  高岳還經常來拜訪他,來陪孟刺史“劇談”。

  其實在京中,孟皞就與集賢院的徐浩、陳京等人相善,那當然也很輕易地與高岳交好,大家都曾在集賢院里呆過,有天然的親近感。

  而更讓孟皞歡喜的是,高岳特別擅長劇談。

  孟皞知道,他可是《槐北錄》的作者。

  所謂劇談,本意指暢談,在唐朝因國家在各地設節度幕府,一群文人僚佐在坐衙之余,往往喜歡開“劇談會”,類似現在的侃大山、擺龍門陣:說些風流韻事,或靈異怪奇,或人情百態,還喜歡將其整理出版,這也是唐朝中晚期傳奇志怪大行其道的重要原因。

  每次高岳一劇談,令賓和萊兒就在左右,插渾打科,大呼小叫。

  今夜,酒宴七成后,高岳只留獨燭,燭火幽幽。

  “高侍御,說個靈異駭人的。”令賓快言快語。

  “就是,萊兒特別羨慕高侍御妻,聽說高侍御有什么故事第一個告訴他新婦,連先前那胡姬,都幻化為高侍御新婦樣貌來入夢。”萊兒的語氣里充滿羨慕。

  “說起這駭人的事啊,最近我又做了個怪異的夢,嚇得我冷汗直流而醒。”高岳悠悠地說。

  燭火搖曳著,半醺的孟皞側躺在席上,單臂支著腦袋,笑嘻嘻地聽著。

  而令賓和萊兒都把扇子捏住,縮著脖子,顫聲問“高侍御做的什么夢?”

  高岳重重嘆口氣,然后用詭譎的眼神環視四周,“我夢到......自己又參加禮部春闈試,拿著策問和詩賦,筆卻沒墨,一個字都寫不出。”

  “噗!”孟皞沒忍住,接著哈哈笑起來。

  “哎呀,高侍御是真貧相!”令賓和萊兒怒聲叱責起來。

  “好好好,說些有意思的。就說當朝門下侍郎盧子良(杞),他祖父漁陽伯盧懷慎也為明皇帝時門下侍郎。盧漁陽一生為官清廉,后居然無疾暴卒,兒女號哭時,漁陽伯夫人崔氏阻止說,莫哭莫哭,公命尚未終也。”

  說到這里,萊兒瞪大眼睛,“難道盧漁陽后來又活轉回來了?”

  只見高岳不疾不徐,繼續說下去,“夫人崔氏說,我夫君此生廉儉,四方進賂,毫發不留,皆退之。與張說同時為相,張受賄狼藉如山積,還活得好好的,善惡自有報,豈是虛言?——結果子夜時分,盧漁陽果然死而復生了!”

  “啊!”令賓和萊兒都驚詫起來。

  孟皞也瞪起眼睛,仔細聽高岳下面要說什么。

  高岳再次開口,低聲說道:“那盧漁陽活過來后,對他夫人說,別說了,我剛才去地府,只見冥司里有三十座爐子,日夜早晚鼓風生火,做什么?為張燕公(說)鑄橫財,我便問冥司,有我盧懷慎的爐子嗎?冥司說,一座都都沒有。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我這輩子沒橫財命。

  說完這番話,盧漁陽便又死了,再也沒活過來。”

  聽到高岳的故事后,孟皞和二位營妓先是愣了下,接著都前仰后合,哈哈笑起來,連呼“橫財橫財”,原來有的官終生廉潔是他命不好,有的官一輩子貪瀆卻能平安富貴,那是冥司給他鑄錢來著。

  這時孟皞翻了個身坐起,抱住令賓與萊兒,又饒有深意地問了下高岳,“依高侍御的看法,你是想當張燕公,還是盧漁陽呢?”

  二位美姬都看著高岳。

  只見高岳一副滑稽的表情,攤開雙手,“要不我先去冥司,看看有沒有刻著‘高岳’的鑄橫財爐?如無就學盧漁陽得名,如有就學張燕公得利。”

  “哈哈哈哈。”孟皞和二位美姬再次笑到幾乎岔氣,“高侍御哪里像是憲臺里出來的,還彈倒了二位宰相,說什么要先去冥司看看,哈哈哈哈......”

  高岳微笑里帶著憤怒——要不是為了滲透奪權,我大半夜的沒事做,不去家中陪阿霓和竟兒,跑來和你們胡吹劇談?

  但效果很快就出來了:

  涇原行營里,節度大使舒王整日沉醉馬球、獵狼、蹴鞠,副使孟皞可就風雅,每日端坐宅中,美姬相伴持燭,照著他寫《佐幕奇談》,素材相當部分都是高岳提供的。

  而借著舒王出鎮涇原的機會,高岳卻漸漸地將權力觸手,由原來的原州行在,伸展到整個涇原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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