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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涇原換旌節

  其實高岳不傻,他也清楚在鎮原的戰事里獨走,肯定是要給自己帶來麻煩的,中國古代都這樣,僵直的組織性永遠排在第一位,你駐軍不前可能是“老成持重”更可能是“畏葸不前”,你主動出擊可能是“當機立斷”更可能是“擅興軍旅”。所以在出兵征討野雞族后,高岳就授意劉德室,將解釋此事的表章給寫好了。

  在內里,高岳先是將此事定性為慶州、涇州黨項蕃落間私下的“酬賽”,也即是血親復仇,“黨項蕃落野雞族、妹輕族意氣不協,因聚黨為兵相伐”,但而后又矛頭暗中扭轉,把全部責任砸在已滅的野雞族上,“慶州野雞族,本羈縻小州,內附我唐后,牛馬方得以蕃息,然狼子野性不改,劫奪國馬購自石州者,又殺我城傍子弟,荼毒侵掠慶州他族黨項小蕃,商路糜爛,賈人裹足,已非一日,悖狂之態難以形容。慶州刺史杜從政、邠寧節帥李懷光皆不能理,野雞族遂竄犯我涇原亭障,欲侵占陛下馬坊之田,又有私通西蕃文書五十余通.....先是,妹輕族押馬官七人,死于野雞族之手,陛下親授羽林郎將明懷義、親授游奕使明景義,親授城傍兵馬使明唯義,又有莫、旭、西滄三小州黨項遂不忿,乃自連和,歃血為盟,攻殺酬賽野雞族于鎮原之地。戰前更聚本族婦人,飲以牛酒,持火焚野雞族穹廬......”而后高岳一個搖擺,把自己的責任推卸得干干凈凈,“臣為涇原押蕃落使,本置慶州野雞羌于鎮原,得聞其于妹輕、小三州更相仇殺,急發田士千人赴鎮原彈壓......”

  可是我到的時候,野雞族早已營帳成灰,尸橫遍野了,什么都涼了。

  陛下,就差那么一步啊!臣高岳真的是誠惶誠恐,頓首專待死罪。

  接下來高岳又搖擺了下,他又極力說野雞族在仇殺里覆沒,血腥殘酷是血腥殘酷了些,但總體來說是件好事,因明懷義一方的蕃落已為城傍,以弓馬效忠我唐,那么可使其巡護涇州北的驛馬關直到烏氏、馬凹原一帶,此處為重要商道,平日里不少商人會入慶、綏、夏諸州黨項蕃落,大部分是賣布帛、糧食的,是守法良善的,但也有部分人利欲熏心,居然賣兵器、鎧甲和金銀銅鐵于黨項,故而使黨項強蕃能有大批武器,可以“道路殺掠以為常”——只要陛下讓我掌控驛馬關和烏氏城的互市,臣必盡心竭力,嚴防死守,防止“五兵”流入黨項蕃落里,并督促歸附的黨項蕃落務農桑,或為陛下馬坊的押馬、牧尉、掌閑人等,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

  就在高岳讓驛馬將表章火速送去京城時,他岳父崔寧也心領神會地上了一表,稱西北邊地鹽池,先前也遭野雞羌擄掠,陛下不應過分縱容云云。

  “逸崧啊逸崧,你是攻殺得痛快了,慶州野雞羌全族五千多人啊,一日內被殺俘得干干凈凈,牛羊駝馬全都入了你的百里城,碑倒是飛到我的背上來了,這塊碑馱起來可不輕松啊!”鳳翔軍府內,朱泚氣得胡須直吹,痛心疾首地指著前來“負荊請罪”的高岳。

  旁側,韋皋垂著雙眼,一言不發。

  “節下,此次攻伐絕對不干我高三的事,全是妹輕、小三州、野雞諸羌自相酬賽所致。”高岳低身解釋請罪道。

  “那好哇,封一口刀給逸崧,去斬了擅動干戈的明懷義兄弟。”

  “明懷義兄弟已附為涇原城傍,不可再起殺戮,他們也已答應高三,自此后禁絕酬賽,安心放牧和農桑。”

  “逸崧你這張口......罷了罷了,我是管不了......”朱泚發作一通后,又起了惜才的心思,拍著大腿,“你和韋城武二位做的那些事我豈不知道?拿了軍府兩萬貫錢,膽子夠大的,居然能跑到石州去買被殺的回紇使團的馬,這事到現在還沒有個結果呢,你們倒好,一買就買了七八百匹,將來追究,這碑是不是又得我去馱?我去汧陽,你高三把馬給韋三;我去百里,你韋三就把馬給高三,兩相欺瞞,馬簿冊上弄出一千二百匹馬來,吃虛兵的額還不夠,還要吃虛馬的額。”

  “這馬買的再多,將來不是高三也不是韋三的,全是遂寧郡王您的。”

  聽到高岳這堂而皇之的馬屁,朱泚不由得語塞下,良久這位嘆口氣擺擺手,表示你高三討好我也沒用:“馬上我是不用再操你的心,陛下可能要讓人來接替我的涇原節度使。”

  高岳眉毛微微聳動下,那邊韋皋也立刻暗暗投來個眼色。

  結果再到朱泚看高岳時,這位居然滿臉驚惶和焦灼的表情。

  “遂寧郡王您要是不當涇原節度使,那我高三此后可怎么快意行事啊!”

  “我錯就錯在讓你太快意了!”

  “若是此次的事,遭朝內御史臺彈劾,又該如何?”

  “行了行了。”朱泚摸摸胡須,頓了下,接著用狐疑的眼神掃掃四周的帷帳和窗牖,便低聲對高岳說,“這個涇原節度使原本就是我暫時代理的,遲早要奉還給朝廷,我待逸崧、城武為親弟一般,還用得著隱瞞什么?這樣,馬上我在后樓有場小宴,還請逸崧、城武務必賞光。”

  接著后樓小宴上,只有朱泚、高岳和韋皋三人,門外有朱泚的心腹猛將李日月、仇敬忠持劍把守,不放任何人進入。

  所以高岳心中就感到奇怪,因朱泚在鎮守鳳翔時,軍府里的實權僚佐有二,行軍司馬蔡廷玉,要籍官朱體微。

  就連朱泚麾下頭號大將李楚琳,也不過是以營將身份兼行軍司馬,而文簿、伍籍、財計都實際掌握在蔡、朱兩位手里。

  果然在飲酒三巡后,朱泚大為喟嘆,便問高岳:“逸崧覺得自從我接掌涇原來,待涇原將士如何啊?”

  “郡王不殺一人,善待將士衣食,涇人莫不感恩。”

  “我待將士們好,可背后卻有人要支解我。”

  韋皋這時直接點破,“節下說的是蔡司馬?”

  朱泚欲言又止,然后拉住高岳、韋皋的衣袖,居然眼淚縱橫,“蔡廷玉是我鄉里,朱體微更是是我同族,這兩人在我還在幽州時,就勸我將方鎮讓給我弟(朱滔),自己入朝來,可現在孰料是如此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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