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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亭會貴客

  執掌天下利權的劉晏,居然沒有半點抗拒便接受了楊炎的做法,不但把擔任二十年的鹽鐵、青苗、租庸、轉運使拱手相讓,并且還自甘停廢運行多年的江淮、東南、鄂岳諸巡院。

  這個反應不要說殿廷內的“旁觀者”崔佑甫、顏真卿等人一時間沒能轉過彎來,就連有所準備的楊炎和李適都驚訝不已。

  非但如此,劉晏還補充句:“既已征收兩稅錢,那么此后可徹廢租庸使。”

  “就.....就依劉卿所言的去辦。”皇帝頓了頓,如此說道。

  而此刻退到紫宸殿柱邊的楊炎,內心的火焰卻未曾熄滅:劉晏如不肯交利權,死得就快些;可就算像現在這樣交出利權,也不用想激流勇退了,我已布下天羅地網,必要置你于死地!

  “陛下,那原州行在的事?”劉晏在爽爽快快交出利權后,又追問了這個方案。

  而那邊楊炎則焦急地提出駁論:“陛下,可直接遣安西行營進至原州筑城。”

  這下皇帝也猶豫起來,關于恢復原州這個議題,他個人覺得劉晏和楊炎所提的似乎都有些道理。

  這時顏真卿發話:“安西行營多年轉輾征戰,好不容易在涇州設下軍府,立穩腳跟,如猝然再讓他們進至潘原、平涼筑城營田,恐將士不堪用命,人心失安。依臣的看法,還是先設原州行在開軍屯,足食足兵后再議恢復原、會,最為妥當。”

  顏真卿也是四朝老臣,又曾在安祿山叛亂后,與其堂兄顏杲卿,一在平原,一在常山組織義軍,奮勇抗擊叛軍,故而也算是有相當豐富的軍事經驗。

  突然,對顏的言論感到不滿的楊炎,沒能忍住自己的脾氣,揮袖發起了脾氣,“原州筑城,自睿文圣武皇帝時就已開始籌劃,而今正是瓜熟蒂落之時。而今河湟已陷于西蕃之手,六府、東山、平夏三部黨項又畜牧于河中、河東,經常表里勾結,摧殘西北、京畿,如今只要在原州筑城,四散精兵扼守石門、木峽、隴山三關,西蕃必不敢再行入侵,再鎮撫驅逐河中、塞北的黨項。一旦原州筑城功成,可置鳴沙、平涼二縣及豐安軍,自此可北連靈武,西結大河,趁勢進取隴右、安西,可斷西蕃之足,正是朝廷安枕、沉靖胡沙的大好時機,豈可再行拖延?”

  “原州筑城,乃是元載昔日之策,大將田神功譏之,認為不過是‘一書生言’......”

  結果顏真卿還未說完話,楊炎勃然大怒,“顏魯公年齒雖增,膽氣愈小,何太怯也?若涇原將士不愿屯田,那便從京畿關輔地征召百姓前去開屯好了!”

  “當年安史叛賊肆虐,老夫獨身在平原起義抗敵,孤忠縱橫于河北十七郡,要是膽怯,還用等到今日嗎”顏真卿也立即怒發沖冠,他本來就是胖大身材,臉面方正,一旦發起火來,真的是勢如奔雷,頓時就把楊炎震得落于下風。

  這下楊炎才意識到方才的失態,對面這位畢竟是元老中的元老,資歷和威望不是他可以輕易撼動的,于是便急忙控制住自己,向顏真卿鞠躬道歉。

  僵局當中,還是崔佑甫最終提出了個折衷的方案:“陛下可先行兩稅法,原州筑城或原州行在的事可稍微推后再議,另外可派中使去詢問涇原節度使段秀實,看看他的意見如何。”

  李適對中書侍郎崔佑甫的話,表示同意。

  下午時分,臉色蠟黃的崔佑甫坐在轎輿里,慢慢地返回宅邸。不久皇帝派出的中官霍忠唐來訪,細細詢問了崔佑甫一些身體上的狀況,并借著“皇帝之口”問下他對政事的看法。

  崔佑甫家宅外的曲巷里,走出的霍忠唐在一個角落當中,和來此的高岳悄聲談了會兒,才匆匆離去。

  這下高岳對紫宸便殿的情況,已全部掌握。

  他明白,馬上皇帝就會下制文,委任他岳父崔寧為新的御史大夫。

  當高岳而后往升平坊方向走的時候,穿著淡青夾襖、著鵝黃色羅裙的芝蕙迎來,當即就低聲對他說:“三兄,芝蕙我已從煉師的紅芍小亭內回來。”

  原來高岳這兩日,讓芝蕙重歸薛瑤英那里,因她表面還算是薛的婢女,不過芝蕙此次返回紅芍小亭,給薛瑤英送了大批金銀財帛,并稱崔寧感念煉師曾將小亭作為他女兒與高三郎的禮會院,這是小小的酬謝。

  薛瑤英不由得眉開眼笑。

  不過她暫時沒想到,芝蕙就是在與楊炎黨關系密切的自己這里插著的個眼線。

  如今坐在自己旁,侍奉這個侍奉那個,十分溫順伶俐的婢女,早已成為高岳的雙面間諜。

  果然芝蕙送來了音訊:“煉師讓我邀請三兄明日赴宴,據說有個朝中大人物要見你。”

  “哦?”高岳淡淡回答,心中已猜得八九不離十。

  紫宸殿中,夜晚當直的翰林學士張涉,在知道皇帝正要求翰林學士院草擬授崔寧御史大夫制文時,便想起自己與楊炎的攻守同盟,不由得主動跑來,要勸諫皇帝番。

  “先生。”李適對張涉依舊非常禮貌。

  張涉便開始扮演起昔日東宮侍讀的角色來,力陳讓崔寧當御史大夫的種種不可,是滔滔不絕,皇帝就在那里微笑著傾聽,不動聲色。

  同時升平坊內,高岳則找到岳父,說“明日楊炎也許會來找我,其實是想要拉攏阿父您。”

  “哼!”崔寧摸摸大胡子,然后笑起來,“那高郎便去赴宴就是。”

  次日紅芍小亭中堂內,主人薛瑤英笑吟吟地坐在床榻上,被身后銀色的小山屏環繞著,如靈山仙子般,高岳則受邀作于背北的面繩床上,對面特設一坐榻,尚且空著,中間拼著案幾,其上覆著河中、隴山直到河湟的地圖。

  薛瑤英喜滋滋瞥著端坐的高岳,就像看著自己最滿意的幅畫作般,先前光是崔寧送來小亭的酬謝禮物,就不下千貫錢,將來如高岳飛黃騰達,服朱紫,佩金魚,自己這下半輩子還用得著煩惱?

  “貴客到。”侍立的芝蕙輕聲喊到,接著跪拜下來。

  高岳見一修長的身影,自煉師床榻側邊的小山屏后掠過,接著走出來,眉目疏朗,長髯飄飄,可不正是門下侍郎楊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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