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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云韶一何怒

  幾乎同時,皇帝李適也突然罷了韓滉的戶部侍郎職務,送這位去晉州當刺史,理由是前年虛報三川鹽池祥瑞、盤剝鹽戶,自此天下財權和銓選全歸劉晏掌握。

  在高岳眼中,現在暫時還是雙峰對峙的局面。

  可不清楚矛盾什么時候會突然爆發。

  竇參走后,御史臺表面還是非常平靜的,除去剛剛就任御史大夫的喬琳。

  這位年紀不小,可嘴簡直是欠!

  “聽說高侍御是衛州崔旰的女婿?”原本肅殺的御史臺南食堂里,喬琳官服不整,露出襪子,就盤膝坐在南榻上,大剌剌地問到正默不作聲進食的高岳。

  “稟明公,旰是高姓監察泰山的舊名,已蒙大行皇帝賜名為寧。”高岳擱下食箸,不卑不亢地糾正說。

  可喬琳非要擺出和崔寧很熟的模樣,說你岳丈本不就是在蜀都西山守土山頭的軍將崔旰嗎?下面這位越說越過分,“泰山泰山,高侍御可知這稱岳父為泰山語出何典啊?”

  “不知。”

  “昔日明皇封禪泰山,命張燕公(張說)為封禪使,舊例封禪后百官皆遷轉一級,可張燕公女婿鄭鎰卻自九品直入五品,賜緋服,明皇怪之,便當面問鄭鎰官位為何騰躍如此之快,鄭鎰無言以答,伶人黃綽幡便說,此泰山之力也!”說完喬琳好像對自己的冷笑話非常滿意,認為引用前代故事,狠狠諷刺道了高岳和他岳父崔寧,便率先哈哈大笑起來。

  御史大夫這一笑,其他三院御史不得不尷尬地跟著笑,這在御史臺叫“烘堂”。

  可高岳卻笑不出來,他很生氣,雖然沒和岳丈見過面,但有人如此侮辱云韶父親,他是受不了的,便冷冰冰地對喬琳說到:“高姓監察心痛,請告辭。”

  進士春闈考試時,一旦有文字犯了舉子的忌諱,通常舉子便會對主司稱“心痛”而后離開考場。

  可喬琳卻置若罔聞,依舊大笑不停......

  第二天御史臺午餐會食后,盧杞就單獨將高岳找出來,立在院子角落當中,“喬琳這老聵,原本就無才能,只會高談闊論,口無擇言,只是和圣主的侍讀先生張涉有交情才陡然得重用,逸崧你可仗彈之!”

  高岳振振衣袖,表示完全沒有問題,我看他也很不順眼。

  這會兒盧杞的丑臉突然增加了陰暗色彩,他悄聲對高岳說:“不過逸崧你仗彈前,本中丞便先要收羅下喬琳昏亂貪贓的證據,故而得少待。”

  高岳心想,這個你擅長,就慢慢收集好了。

  當日下午,高岳視事結束,剛剛走出皇城大門,便見到騎著馬,同樣準備歸宅的尚書仆射劉晏,急忙上前準備行禮,劉晏卻很淡然地對他說:“逸崧你的泰山也該到京城升平坊了。”

  說完,劉晏頭也不回,便在仆人旺達的牽引下,騎著馬悠悠地離去。

  “晏相好像對我冷淡許多,難道是因為楊炎歸來,和我自灞橋驛并轡而行的關系?”高岳看著劉晏的背影,如此想到。

  等到昆侖奴韋馱天牽著他的馬,回到升平坊宅院時,果然發覺烏頭門前人群簇擁,車輛、騾馬駢集,衣著錦繡的陌生奴仆出出入入,內里還傳來陣陣絲竹聲,高岳心想劉晏的情報果然準,他岳父崔寧確實回來了,就下馬提著鞭梢準備入門。

  幾名奴仆卻攔住他,又打量他周身上下,穿著滿是補丁的監察御史青衫,心想這位是個什么人?

  這時,崔寬兩位留守宅子的老奴走出,忙說這可是府君的嬌婿啊!

  這群奴仆立刻變了臉色,熱情卑謙地將高岳引入宅院當中。

  高高的正堂廊下,高岳站在石燈籠邊,院子里幾匹出色的駿馬正在被牽著擺著圈兒,而堂上滿是鶯歌燕舞的漂亮侍妾,規模比崔寬所擁有的多了幾倍,宛如花叢當中的蝴蝶,有的抱著博具,有的則捧著蹴鞠,到處找場子,還嘰嘰喳喳地說這長安的宅子,也不比蜀都的好在哪,果然天下最養人的地方還是我們蜀地。

  她們見到廊下,站著位身材有些高的年輕人,青衫上還多是補丁,都不由得哈哈笑起來,大概心中想到哪里跑來個窮酸郎君?

  這時一聲咳嗽,高岳仰面見到,從諸多白皙的美姬群中,鉆出個身材矮矮的,一臉大胡子,穿圓領青海波紋長衫的老人家,正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

  這,這想必就是自己的岳父,西川節度使崔寧了。

  高岳便要登臺階行禮。

  “府君啊,這年輕郎君是誰啊?”侍妾美姬們紛紛圍住崔寧問個不停。

  “哼......”看到女婿這個標準的八品監察御史衣著,崔寧心中也有些藐視,又想在眾位寵妾下炫耀下自己,便低下身子,坐在當中的胡床上,望著準備登上來的女婿,剛準備開口......

  就聽到側廊上清脆的叱責:“阿父!見你女婿,居然是這等禮數,真是墮崔氏衛州房的門風,快快將這群風聲婦人都驅散出去!”

  崔寧嚇得差點從胡床上翻下,扭頭一瞧,居然那邊站著臉氣得通紅的女兒云韶,后面則是滿面怒自己不爭的妻子柳氏,方才那股子睥睨勁兒蕩然無存,便急忙揮揮手,對那群侍妾說:“這里面沒你們的事,后面有很大的鞠場,去那邊玩,輕易不要到中堂來。”

  于是這群侍妾一哄而散,從中堂兩側的回廊低頭跑出去。

  云韶迅速地來到廊下,牽住高岳的衣袖就走,柔聲說“崧卿隨我來廂房,整頓衣衫后再見阿父。”

  “阿霓,阿霓。”廂房內,云韶一本正經地將有點驚愕的高岳給摁在月牙凳上,而后從衣櫥里取出新衣衫來,侍奉高岳好好穿上,“崧卿啊,你老是在憲臺里,不能見阿父也是這樣啊!你得知道阿父他眼界最喜歡看人低的。”云韶先是幫高岳換好衣衫,然后對著銅鏡,用象牙梳細細地替他梳著頭發,重新系好發髻,忙乎了好一會兒,滿意后才說,“走啦崧卿,現在去拜見阿父吧。”

  這時崔府中堂上,崔寧見女兒方才發怒,便叫奴仆撤去胡床,改坐茵席,柳氏坐在其側,云韶的三位兄長(崔平留在西川沒來)分居兩邊,誠惶誠恐地等著女婿的拜謁。

  “唉,這女兒,惹不起惹不起。”崔寧咂摸著胡子暗自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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