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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佛寺常住金

  當然,萬事都是相對的,如果高孔目用這把劍鎮不了兵亂的話,那么段秀實就會用自己的劍斬了他——很簡單,當暴亂蔓延開來前,節度使借孔目官人頭一用,來取悅討好亂兵也是數見不鮮的事。

  高岳望著藏在鞘中的劍,喉頭不由得咕嚕下,渾身上下打了個激靈。

  好在段秀實向來從嚴整軍,在他的節鉞下,還沒有軍將敢造反。

  從勾檢涇州的各色賬簿里,高岳很快摸清楚安西、北庭行營的底細:

  行營共有兵員健兒三萬人,馬五千匹,朝廷每年從鄭、潁兩州的賦稅及其他經費里撥轉“衣賜五十二萬匹、糧三十五萬石”,以供軍需。

  當然這個數字里面是有門道的,在高岳的計算下也不難窺見門徑,一般來說,對士兵的衣賜分為春冬兩季,春衣為三匹,冬衣為四匹,那也即是說一名士兵一年的衣賜應該是七匹,那么涇州軍隊實際所需的衣賜合計為二十一萬匹;而糧食呢,涇州當地的士兵多吃粟米,每月給一石,一年就是十二石,三萬健兒所耗費的粟米一年便是三十六萬石;而粟米的價錢和米有個折算率問題,大約是十石粟米的價錢等于六石米的價錢,那也就意味著行營共需米二十二萬石上下。再加上馬匹所耗的糧草,可按“一馬三卒”的比例來換算,五千匹馬等于額外供養一萬五千兵員,需要米十三萬石上下。

  那么,多出來的三十一萬匹的布,去哪呢?

  原來,涇州被朝廷列為不籍之州,意思是因地處邊疆,連年戰亂,土地荒蕪,不用再向朝廷征繳賦稅,反過來還要朝廷從鄭、潁、滑三州運租稅過來瞻軍,但是運費是要錢的,在劉晏的努力下,雖然有效降低了運費,但也折合到一石米二貫五百“腳價錢”的地步,所以運這三十五萬石的米到長安,再由和糴使換成粟米送至涇州,光運費大約就要九十萬貫錢——唉,怪不得而今唐朝整個天下,稅收十之有八,都耗費在了養軍上。

  運費九十萬貫錢,折合成絹布,大約是二十二萬匹。

  所以多出來的三十一萬匹布,有二十二萬是預算進去,充當運糧的腳價錢的。

  可還余九萬匹呢?

  高岳查驗了下支度去向,名義上是用來和糴米糧以供軍儲的,即收購當地所產的糧食入倉儲備起來,可涇州現在田地十不存一,有錢有絹布都糴不到米啊!所以這九萬匹,全部是用在給將士的加賜上的,因為鎮兵所領的俸料和衣賜只是他一人的,他的妻兒不可能不需要穿衣服吃糧食。

  而今西北數個方鎮,朔方兵五萬,鳳翔兵三萬,涇原(安西行營)兵三萬,河東兵三萬,共十四萬人;再加上每年還要從其他方鎮挑選銳卒精兵來防秋,耗費更是倍增——這樣下去,不但安西行營,這個國家也不得好啊......

  段秀實所問的防秋事宜,高岳心中慢慢有了答案:不但要看涇州的地勢,更要見到整個國家的整體態勢。

  有了問題,就要考慮如何解決好。

  正在高岳縝密考慮時,兩名要籍官走到孔目院正堂上,對他施禮,而后說到“阿蘭陀寺的主事僧明妙,訴前主事僧明玄,隱沒私吞寺廟常住金,還請高孔目坐衙明斷。”

  唉?這可比在集賢院要忙碌多了,居然首日視事就要推鞠案件。

  等等,這阿蘭陀寺不就是昨日我和云韶寄宿的寺院嗎?

  怪不得今日我臨行前,那住持(主事)問我是不是新任的孔目官呢!

  此刻有名老吏上前提醒道:“高孔目,這案子是去年老案了,前任孔目官和判官都不能判,節帥曾想調停爭訟二方,也沒有成功。”

  “看起來有點棘手,不過我可是寫槐北錄的人啊!”高岳便正襟危坐,將使府印擺好,寫判文的紙筆備好,下令傳喚當事人入堂。

  很快,主事僧明妙與其他數位僧人來到,而明玄在其后走入,明玄來到孔目院門前時,又遭到多名阿蘭陀寺的僧人圍堵詬罵,可枯瘦的明玄不發一語,低著頭恍如不聞。

  高岳見爭訟雙方都已到來,剛準備開口詢問時,院外突然傳來了說話聲,“我等來看高孔目推案!”

  隨著這聲音,安西軍將劉文喜、姚令言、馬頔、張羽飛等十多位,身著武弁冠服,配劍昂然來到正堂,而后分席在側邊坐下。

  氣氛頓時凝固起來,高岳看著這群人,心里猛驚,知道來者不善。

  而書案前的幾名負責記錄的書手、別奏更是瑟瑟發抖,他們知道這群丘八要給新來的書生孔目官“殺威”了:只要判案當中有任何疏漏,或者判成了葫蘆案,那么高岳以后再想于安西行營里呆下去,就是癡心妄想了——高孔目啊高孔目你來之前光有一腔熱血,也不打聽打聽前面那群推官啊孔目啊是怎么走的?他們走的可一點都不安詳啊!

  正衙堂中,剛剛巡營歸來的段秀實,還未開始靜坐,旁邊的隨軍就告訴他,說都將他們一大群人都去孔目院,看高郎君推阿蘭陀寺的案子了。

  “哦?這群家伙又想欺負人。”段秀實有些生氣,其實阿蘭陀寺案件的內情他也清楚,可礙于身份不好明說,高岳這個年輕人怕是更沒處理經驗,不行——畢竟是我把他給請來的,他原本可以去他岳丈的西川幕府躺著把優厚的俸料錢拿到手的,能來咱們涇原那也是份慷慨情誼,不能傷了這高岳的心啦。

  “走!”段秀實便直往孔目院走去。

  這時候,孔目院正堂中,張羽飛喊到,“高孔目快些推案哇!”

  其他軍將也都附和起來。

  高岳雖然額頭有些細微的汗珠,但總體還是鎮靜的,他調閱了下往昔的卷宗,便問明妙說:“你便是阿蘭陀寺現在的主事僧?”

  “正是......”明妙合掌恭敬地答道。

  “你要訴前任主事僧明玄?”

  “正是。”

  “你說,阿蘭陀寺更代主事僧時,需交割寺中的常住物什(類似動產不動產),而明玄在交割時,故意隱沒了十兩常住金?”

  “沒錯,有文簿在此。”明妙說完,便從旁邊僧人那里接來寺院常住物什的文簿,上前交到了高岳的書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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