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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謝恩主司宅

  這位唐雍不是別人,正是當朝皇太子李適,之所以自稱“唐雍”,是因其曾被封為雍王。

  太子的言論倒可算是持中:只要高岳能通過覆試,那么常袞也就不會說什么了。

  常袞、錢起和張涉也都一致贊同。

  可代宗皇帝還有疑慮,這位其實很聰明,他心中認為:此次貢舉如果真的覆試,不管規模多小,朝廷如何掩住影響,涉及的人多么少,都將是件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重大事件,馬虎不得。

  于是李豫皺著眉來回走了兩下,沉著嗓子一連問了三個問題,“幾人要覆試?在何處覆試?又派誰去主持覆試?”

  “陛下,榜單里只有高岳最可疑,自然只覆高岳一人。可于尚書省都堂擇一小院覆試,至于人選,陛下可自翰林學士中選擇。”

  常袞的回答倒也合情合理——翰林學士品秩低但地位名望卻高,再加上屬內廷系統,和外朝倒也沒那么多牽連,更重要他們都是皇帝的私人,也不愁不認真負責。

  看到皇帝的表情,常袞被衣袖遮住的臉,露出了陰沉的笑來。

  其實他暗中早和張涉、錢起通氣過,只要皇帝點頭,就讓錢起來主持覆試,高岳必死無疑。

  皇帝的嘴唇微微張開。

  常袞目不轉睛。

  這時潘炎的宅子里,潘炎讓仆人將中堂四面的屏風、垂簾、帷帳全都撤去,設席褥東面西向獨坐。高岳領著眾位進士,向北魚貫列隊走入,接著轉身,對主司長拜謝恩,潘炎答拜,便說“請諸郎君敘中外。”

  “衛州高岳,行第為三,郡望渤海......”高岳身為狀頭,自然排在第一,他按照自己家狀朗聲敘述,最后再次曲身向潘炎致意,“謝主司衣缽。”

  今日高岳內襯白色中單,外罩海青色雀眼紋紗袍,頭著軟紗帽,兩鬢烏黑如剪,豐姿俊采,端坐如碑,和潘炎對坐,言語如流。

  潘禮侍中堂兩側回廊的紗簾后,多是各色夫人,都是想搶先一步來為女兒擇婿的,不少人都冒著星星眼,圍著潘炎夫人低聲嘰嘰喳喳,問這“高三鼓”、“高二頭”到底有無婚配,也有很多問高岳身旁的鄭絪的。

  “高三鼓當然有婚配了!”一陣哀嘆聲中,御史中丞崔寬大搖大擺地踱過來,身后跟著京兆尹黎幹等一批朝廷公卿,他這話一說,很多夫人都心如冷灰了。

  接著崔寬和黎幹等坐在中堂南,旁觀登第的進士們。

  “黎京尹今年解送十名舉子,其中國子監五人中了四人,可謂龍虎榜,怪不得人說京兆府舉子獨抗百郡,解送即為等第(等同登第)。”坐下來后,崔寬當即就說了黎幹的好話。

  黎幹也嘿嘿笑起來,“按方才崔中丞所敘,這今年的狀頭怕是落在令賢嬡的閨閣當中嘍。”

  “哪里哪里,兩相情悅。”崔寬仰面大笑,其實心中唯恐被別人占先。

  這時,進士們一個接著一個將家門匯報完畢,酒宴正式開始。

  而同時在紫宸殿內,皇帝李豫最終說出的話是,“降宣頭叫門閣使開紫芝殿,朕要延英召對。”

  “陛下!”常袞企圖急忙阻止,“覆試小事,委派一翰林學士即可。”

  常袞沒想到李豫居然要開延英殿研究此事:代宗前,唐朝本無“延英召對”的制度,后因宰相苗晉卿年老,不能每日去政事堂處理政務,故而代宗皇帝便直接在小延英殿召其商議事務,漸漸早朝后,皇帝便會召大臣(主要是宰相及常參官,但也會有其他相關臣僚,甚至有召對左拾遺的,唐晚期更有神策中尉及樞密使入對延英)于小延英議政,便成項專門制度——不過準確說,“延英召對”的地點并不是延英殿,而應該叫小延英殿,也叫紫芝殿。

  “陛下,此日為雙日,不便召對。”張涉也急忙說道。

  原來,既然延英召對通常在早朝后,而唐朝皇帝早朝一般都在單日,所以召對也肯定在單日。

  “茲事體大,分什么單日雙日?”代宗皇帝絲毫不為所動。

  不久,紫芝殿內,劉晏被召入。

  “劉卿你來了。”見到劉晏來到,李豫便讓內侍賜座。

  “本在都堂內,門閣使來傳喚,來此便見正衙(宣政殿)門懸了牓子,知有召對。”劉晏回到,接著他掃了眼,看見常袞、崔佑甫都各自坐著,滿臉嚴肅,心中立即知道發生了什么。

  皇帝李豫便詳細說了此事。

  “陛下,潘禮侍取高岳為狀頭,不是出于他的詩賦雜文,而是詩賦通了后,策問和經文又都通,才授予甲第的。”聽完后,劉晏不慌不忙地解釋。

  李豫點點頭,說高三的策卷朕都看了,確實有體國發聵之論。

  常袞著急了,便又將方才的質疑重申一遍。

  “常門郎,我唐科場自創設以來,有行卷,有省卷,有通榜,還有拔解(不試就中),就是不想錯漏賢才。潘炎既知貢舉,掌文柄,晏對他的操守還是信得過的。但假如常門郎心中有銜恨,那也不妨覆高岳一場好了,請圣主無須在意。”

  “我哪里有什么銜恨,不過是想求公正罷了。”常袞冠冕堂皇。“既求公正,那若只覆高岳一個人,沒有比較,又怎么能體現公正?”劉晏針鋒相對。

  常袞立刻啞口無言。

  這時崔佑甫便說,“若覆,便只能覆今年所有登第的進士。”

  崔佑甫的話一出,連李豫都有點惶恐,便轉向了咬牙切齒的常袞,“真的要覆?”

  其實常袞內心不但恨潘炎取高岳為狀頭,更恨的是——自己當初答應鄭絪為狀頭,現在沒法兌現,鄭絪當不當狀頭倒在其次,只是以后誰還把我這個堂堂宰相說的話擺在眼中?這種仇怨忌恨就像毒蟲般,反復噬咬著他的心靈。

  在這樣情緒的支配下,常袞爆發了,大聲說,“請陛下委派專人,覆試今年春闈所有登第的進士!”

  李豫看了看常袞,重重嘆口氣,擺擺手,“如此便按照冢宰你的想法去辦好了,至于人選......”

  “請允許翰林學士......”結果常袞話還沒說完,劉晏就也說出來,“翰林學士品秩太低,恐難服眾,請陛下讓中書舍人崔佑甫主持覆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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