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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禮侍萬應榜

  劉德室想起高岳的囑咐,便狠下來,昧著良心說這舉子肯定能在來年禮部試里及第。

  雖無法立刻驗證,但那舉子心情頓時變好很多,足足給了劉德室五十錢,而后痛罵了桑道茂番才離去,氣得那邊桑道茂胡子都吹起來,連說豈有此理。

  很快,桑道茂和劉德室的“對峙”吸引整個街市和周圍數坊的注意。

  接連來了十多算卦占卜的人,桑道茂說要出門小心的,劉德室就說但行無妨;桑道茂說印堂發黑的,劉德室就說祥云拂面;桑道茂說流年不利的,劉德室就說時來運轉。

  結果氣得桑道茂是渾身發抖,頭腦也漸漸失去冷靜。

  很快一戶人家的婢女神色焦急地跑來,要占卜待產的主母所生究竟會是男還是女,桑道茂說是女,然后那婢女看看劉德室,還沒說要他卜算,劉德室便脫口而出說是男。

  巧的是不久消息傳來,那婦人所生的,真的是個男孩。

  眾人一片嘩然,桑道茂在心中大呼晦氣,心想自己在東市的名聲,居然被這么個來歷不明的家伙給敗壞,便急忙收起幡子,向西邊走去。

  其實高岳心中清楚,什么“算無不中”都是騙人的鬼把戲,只要劉德室逆反著桑道茂的結論來,非黑即白,非東即西,總有五五開蒙中的機遇。

  不過......其實......為以防萬一,方才那婢女,其實是高岳花錢雇人假扮的,生男生女這個問題當然也是假的,桑道茂心虛而已。

  倒霉的桑道茂溜走后,“臨時卜算師”劉德室就在整個東市出名了。隨后當人們云集過來時,劉德室按照高岳事前的吩咐,高喊道“某并非鬻技而來,實則是為了救人。”

  這下人們更好奇了,都議論著這位要預言誰的災禍呢?

  “是科場之事。”言畢,劉德室就喬模喬樣地閉口不再說下去。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居宅的潘炎夫人,也即是劉晏之女知道有位擊敗桑道茂的大師,呆在鐵行那里,聽到“科場”和“救人”,心中立刻產生豐富聯想:夫君知貢舉,掌國家選賢文柄,正是要害關節,就在前兩日晚上,還有人用竹筒貯著足足三百匹的上好綢布暗中送來,雖然夫君當即就退掉,但不詳的預感還是縈繞在她心頭。

  于是一聽劉德室的詐唬,坐立不安的潘夫人便喚來家仆,邀請劉德室入宅第來。

  接到邀請,劉德室心中嘖嘖,“這蕭散騎和逸崧預測得還真準,特別是逸崧,我怎么覺得他現在和以前相比,和換了個人似的?”

  潘炎宅院里,潘夫人坐在垂簾后,請劉德室于對面就坐。

  還沒等潘夫人開口,劉德室就徑自取出一方紙來,在其上寫個缺筆避諱的“潘”字遞送過來。

  “這......”潘夫人更加緊張。

  劉德室啞著嗓子,提醒她道,“潘禮侍先前所放的榜,朱遂乃幽州節度使之子,王表乃淄青節度使之婿,彼軍為福壽公主之夫婿,袁同直等亦有諸多可疑之處。此榜為不折不扣的貴胄榜,已遭世人莫大的非議,如來年潘禮侍繼續我行我素,必將貽害自身啊!要是天子追問下來,要求覆試,若真的有個差池,那可就......”

  這話說得潘夫人臉色大變,她平日最怕的就是這個:便好像昨晚夫君退回去的三百匹綢布,得罪送禮的不說,傳出去坊間也根本不會相信你的清白,反倒更堅信你收取更多的貓膩,正所謂智子疑鄰,自古皆然。

  “還請先生指教。”

  “看到我所寫的這個‘潘’了嗎?”劉德室下面開始測字了。

  潘夫人急遽點頭,表示看到了。

  “潘者,左為水,右為番。”

  潘夫人表示明白。

  “水者寒也,番者更代也——其實潘禮侍尊姓就暗藏破解的玄機,意指來年春闈,潘禮侍放榜,中榜者更代為孤寒之士即可。”

  這話說得潘夫人半信半疑,便問“那貴胄的請托若是不理,豈不會遭當路者的嫉恨?”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啊哈哈。”劉德室并不回答,笑容漸漸放肆,其實他心中卻叫苦不迭,本來就是胡說八道的,哪能真的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但高岳提醒過他,“如果那潘炎之妻追問你什么,就狂笑一番后,不置一詞自行離去。”

  笑完后,劉德室果然告辭離去,只留下滿頭霧水的潘夫人,她想去問問父親對此事是何看法,可父親向來對家人管教非常嚴,她一介女流在父親眼中是根本不得過問禮部試的事的。

  正在躊躇間,謁者悄然而至,對主母說后門有位太學生,說要來行卷。

  潘夫人皺皺眉,這行卷的事我怎么管得著呢?但她轉念想想劉德室方才所言,便要謁者再出去,詳細問問來行卷之人的情況。

  結果謁者再次回來,說那行卷的太學生衣著滿是補丁,十分寒酸(高岳將舊衣翻出來穿上了),自報家望為“渤海高氏衛州房高三”,但其實早已是朝中無人、上下失援的狀態。

  “這高三莫不就是夫君和父親曾說過的高三鼓?如此算來,他也算得是個孤寒的士子了。”潘夫人便又展開豐富的聯想:方才那卜算的說夫君今年放榜,最好更代寒士,但他也沒說全取寒士啊,取一個也為取。

  而征兆,莫不就在這太學生高三身上?

  思前想后,潘夫人最后還是讓謁者將高岳延請進來。

  殊不知,這正是潘炎“后院失火”的肇始。

  入夜,潘炎自禮部歸來,潘夫人便纏著他問來年春闈的事,潘炎私下對夫人說:不知怎么回事,來年春闈的榜單,常相極度關注,而你父親也是三番五次來詢,甚至連天子也數次派出中貴人來打聽過問。

  這下說得潘夫人心中更確信劉德室的話,便又勸夫君“官場風波詭譎,君應盡早避位”。

  潘炎苦笑起來,說“我當然明白知貢舉,堪比地獄變。不過我也擬了道萬應榜,常相明確要取鄭絪為狀頭,而專指要黜落高岳(潘夫人聽到此眉梢一動);而岳丈則不喜鄭絪,對高岳則是不置可否;而天子......口風實在難測。所以我的想法是,取鄭絪但不予狀頭,落在五名開外,這樣便不必呈給天子(唐朝進士前五名的名單才會給皇帝閱覽),想必岳丈也不會逼迫,其他的放崇弘二館及國子監的舉子,至于高岳,找個由頭,將他黜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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