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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堂崔小娘

  高岳離去后,那少女躍下了秋千,接過侍女遞來的絲帕細細擦拭著后脖和下頷的汗珠。

  “小娘子,此后再在月堂院子里玩耍時,就得讓家仆守好門戶窗牖,不能讓像高三郎這樣的閑雜,沖撞了閨閣。咱們是博陵崔氏衛州房的,可不比那些.....”那名年長的侍女走過來規勸說。

  “好了好了。”這崔小娘子嘟起小嘴來,“難得在長安城里還能遇見鄉黨,豈不是好事嗎?再說看那位高三郎,也一派斯斯文文的模樣,根本不像是個壞人。”

  誰知那年長侍女冷笑兩聲,“小娘子,那河南房的高氏現在哪里能和咱們相比?他全族上下,也就剩一座早已荒廢的淇水別業,這位高三郎我看也是久困科場之人,哪里有什么結識的必要?”

  說著,崔小娘子坐在廊下的月牙凳上,兩名侍女上前來給她滿頭的珠翠調整好狀態,方才蕩秋千玩得開心,頭飾有些散亂了。

  “何保母你可別這么說,父親當年不也是一介窮書生嗎?”

  “別提府君了!你去年年尾從西川離開,非要到這長安城月堂來過春,要看看長安城的三月三是什么模樣,惹得府君老大的不高興。不是老婢多嘴啊,小娘子你已逾笄快三年,還不想找個高門郎君嫁了,讓府君整日愁眉不展,真的是。”何保母一面替小娘子整頓頭飾,一面嘴兒不停地埋怨。

  唐朝女子及笄為十三歲,也就意味著女子到了這個年齡就嫁了,甚至許多高門大族為了彰顯家風,女兒在及笄前就嫁出去的現象也是數見不鮮的——而過了十三歲還不嫁,便是“逾笄”,是要召來非議的。

  可那崔小娘子絲毫不擔心逾笄的事,她一聽到三月三,就激動到不得了,急忙拍著巴掌,眼睛直冒星星,問保母和侍女道,“都說三月三長安城最熱鬧的地方,莫過于曲江大會了,新晉的少年進士們都要聚集在此,全長安的貴人們也都會驅車來到曲江,為各家女兒小娘們物色佳婿,啊!”說完那崔小娘子用雙手捧住自己臉頰,悠然神往,“到時候我也要去,一定要看看進士里的探花郎是何等的英俊,若是看中了,自然要讓父親去替我安排。”

  “進士就那么好嗎?”何保母搖搖頭,意思是以西川節度使崔寧的聲望,什么樣的家門公子找不到。

  “進士當然好了,文采風流,靠的是自己的努力,將來更是能一路青云,登上公卿之位,我絕對會以身為進士之妻為榮。”

  “呵呵,要是像今日高三郎那樣的窮酸模樣,也考中進士,小娘子也愿意嫁嗎?”

  “何保母,人家不過是衣衫粗陋些,相貌也沒那么差啊!”崔小娘子帶著埋怨的語氣糾正保母道,“正所謂衣敝缊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嘛!”不過說完后,崔小娘子心念這個旗子也就是口頭說說而已,可別真立起來。

  同時,紅芍小亭的中堂內,薛瑤英端坐在三面圍著綠沉屏風的大床之上,高岳坐在十尺外的胡床上,“月堂里的少女?那應該是西川節度使崔寧家的小女無錯了,崔寧膝下全是男子,就這么個小女兒,視如掌上明珠。”接著她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高岳,笑著說道,“逸崧你別癡心妄想了,她父親崔寧出身博陵崔氏,所以這崔小娘子可算是五姓女,雖然名義上和你也算得是衛州的同鄉,但門第現在差別有點懸殊,除非——你能考中進士,以渤海高氏的郡望,倒還有點點希望。”

  “大丈夫何患無妻,我就是問問罷了。”

  “逸崧你有這樣的志向真的是難能可貴,所以我才安排你和小楊山人結識。”說完,薛瑤英便問高岳這段時間,在吳彩鸞處過得如何。

  高岳如實回答了,薛瑤英點點頭,告訴他:

  “彩鸞叫你寫書儀是對的,我唐的科場官府里的種種文書表章,總脫不了駢儷之文,而書儀則是鍛煉駢儷之文的最佳入門。”

  高岳心想,薛瑤英口中的駢儷之文,即是“駢文”,也叫“四六文”,可是按照常識,這個年代唐朝應該要復興古文了啊,辭藻浮華而內容空洞的駢文應該被淘汰了吧,怎么還是駢文統治的天下呢?

  但薛瑤英所說的,應該不假,起碼高岳這段日子所寫的書儀,幾乎沒有散文格式的,全都是駢儷格式。

  接下來,薛瑤英又問了“韜奮棚”的狀態,便突然向高岳提出建議:“高郎君,馬上入三月后,你便不要呆在國子監了,來通濟坊這邊尋個幽靜的寺院,租賃個房間,和棚友們安心夏課,對于郎君而言,詩賦是夏課所要攻克的難關所在。”

  所謂的“夏課”,便是春闈下第的舉子,留在長安城租所屋子或者掛靠個寺院溫習功課,以備考來年。

  “那投卷呢?”高岳便問投卷的時機。

  床榻上的薛瑤英笑了笑,“那個不要焦急,最好是等到十月之后,那時全國的舉子再次云聚長安,整個朝廷的關注焦點又聚集在春闈之上。貨是比出來的,若郎君你的行卷能‘艷壓群芳’,博得的名聲便會最大。”

  “可我怎么艷壓群芳?”高岳之前和劉德室一起投過幾次行卷,知道那位被燒成灰的舊高岳尚且差得可以,更別說自己了。

  結果這時薛瑤英的長眉微動,嘴角帶著神秘的微笑,輕聲點醒了高岳,“郎君——行卷可不一定要是詩賦,況且現在天下舉子十位有九位都投詩賦,長安城內的達官貴人早就感到膩歪了,郎君若想艷壓群芳,何不另辟蹊徑?”

  這話果然讓高岳內心一激靈。

  對啊!誰規定行卷定要是詩賦?那不過是劉德室給自己的思維定勢而已。

  為何不發揮自己身為穿越者的特長,用其他形式的文章來打動主司,或者有能力通榜的實力者。

  那么,我大唐除去近體詩、詩賦和散文外,最有可能達到這種效果的文體是?

  頓時,高岳的心中有了明確的答案。

  為此整個夏課,他需要時間來準備。

  事不宜遲,他便向薛瑤英告辭,結果這時他才想起來,便問薛瑤英道,“請問煉師,為何要我夏課時離開國子監?”

  誰想薛瑤英的話如晴天霹靂,“郎君你還不知道?今日中書侍郎楊綰因風痹而猝然去世,皇帝特意下令罷朝致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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