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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汾陽郡王奴

  可大部分學生對召集的鐘聲置若罔聞,該玩的玩,該溜的溜。

  最后在論堂抱廈內集合的,只有高岳、劉德室、張譚,及衛次公等寥寥十來人而已。

  對面坐著的,為王監司、夏侯知館等一行,主要是太學館和四門館的有司,王監司看到,即便這群學生到來,各個也都不穿禮服,也只能搖頭嘆氣,接著他先端起文牒,當眾宣讀大歷十二年舉格。

  這舉格,就是朝廷為當年科考專門下的“紅頭文件”。

  只聽王監司讀到:“公卿百寮子弟,京畿內人士,外州府舉士人等修明經、進士業者,并隸名所在監、官學者,仍精加考試。所送人數,其國子監明經,今年送二百五十人,進士三十人;宗正寺,送進士十五人;京兆府,送進士二十人;東都、同華、河中送進士不得過三十人,送明經不得過五十人;其鳳翔、山南東西道......”

  這邊,高岳親眼見到那七十歲的老國子監學生張譚,因撐不住,已伏在案幾上打起呼嚕了。

  高岳卻始終在振奮精神聽著舉格的宣讀,他知道官府的文件雖然很枯燥,可其中卻有許多有效信息:

  現在他明白了,為什么之前衛次公說,今年國子監又要“童山濯濯”即“剃光頭”了,從這舉格內容來看,每年科考宗正寺、京兆府和同華二州送來的舉子,似乎隱隱有著優先及第的特權,再加上公卿子弟公然通榜的,就憑國子監這群窮學生根本無法與其抗衡。

  另外,參加明經考試的比進士考試人數多得多,這也就意味著考中明經科的可能性要高得多,果然“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這話不假。

  高岳頓時心思又轉動起來,當初為什么要參加進士科,而非明經科?明經科出身也可以做官啊,干嗎非得走獨木橋呢?

  就在他彷徨時,王監司已將舉格讀完,接著他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各位說到,“昔日開元、天寶年間,我們國子監足有學生數千,進士不由國子監出身者深以為恥。先輩郭代公元振、崔中郎(中書侍郎)湜、范禮尚(禮部尚書)履冰等莫不自太學登第。如今喪亂之后,物態澆漓,稔于世祿,以京兆為榮美,以同華為利市,莫不舍本逐末,去實務華,以至于近年來進士及第,兩監(長安為西監,洛陽為東監)殆絕,哀哉痛哉!”

  就在王監司捶胸頓足時,衛次公在高岳身邊冷哼聲,“老生常談!”

  接著王監司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留戀過去的黃金歲月,衛次公便高聲打斷他,“五日后就要春闈,我等還要溫課,請業長學官盡快舉辦鹿鳴宴。”

  王監司有些尷尬,然后不再說了,而后左右伸頭,“蘇博士呢?蘇博士呢?”

  原來鹿鳴宴的主持人到現在卻還沒來!

  眾人忙著找,另外名博士答道,“蘇博士家里斷炊了,子女嗷嗷待哺,本人一大早跑去昆明池網魚去了。”

  衛次公不滿的聲音更加大了。

  這時高岳聽到論堂墻外,也傳來聲長長的嘆息,他恰好坐在窗邊,就循聲望去。只見位個子頗高、精神俊朗的讀書人,身著白衣頭頂烏色紗帽站在墻外,窺探論堂內的一切,大概是覺得斯文掃地,這時他和高岳四目相對,那讀書人看了高岳下,便匆匆離去了。

  素色屏風下,王監司為了彌補,就親自來主持,然而籩豆等祭器還沒擺好,衛次公就上前,揭開了祭品盤子上的帷布,里面赫然是兩顆葫蘆。

  “鄉飲酒禮,明明祭品要用少牢的,現在羊頭沒有豬頭也沒有,用兩顆爛葫蘆來蒙蔽。”衛次公憤怒指責。

  王監司氣得說不出話來,倒是夏侯知館沖著衛次公反駁,“整個太學的博士和助教都要靠種菜圃、撈生魚才能維持生計,你叫我們到哪里去找少牢來?”

  爭吵里,七十歲的張譚壓根就趴在案幾上沒醒來過,估摸他不光眼花,耳朵也近乎聾了。

  鄉飲酒禮最終變成了場鬧劇,衛次公怕是也要以“侮慢業長”的罪名接受處分,而高岳則和劉德室則趁機溜出了論堂。

  劉德室捧著行卷說,“賢弟沒必要浪費時間,我們現在就去汾陽郡王府!”

  郭子儀家宅所在的親仁坊并不遠,務本坊南面為崇義坊,次南為長興坊,而長興坊對面即是親仁坊。

  待到他倆走到親仁坊前時,看到這汾陽王的宅邸果然非同小可,足足占據了半個坊面,宅院外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白幡子排滿了宅墻之外,來吊喪的達官貴人、宮廷內侍塞滿巷子,高岳和劉德室根本擠不進去。

  “讓開,讓開!”汾陽王府對外開著的狹窄永巷里,幾名穿著喪服的大胡子男子,用扁擔扛著水桶,或背著布囊,喝開堵在那里的人群,往外走著,“還讓不讓人出去打水取米了?”

  高岳靈機一動,心想這幾位應該都是王府里的家奴,便上前去攀談起來,“我們不是來吊唁霍國夫人的,而是有要事向汾陽王的掌書記匯報,請問這里可算是捷徑?”

  帶頭的一位身材高大長相威猛的看著高岳,滿臉的不相信,“汾陽王府里每日混進來走門路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看你倆也是其中之一,快快離去,別找不痛快。”

  劉德室嚇得便要打退堂鼓,卻被高岳拉住,接著高岳又繼續換笑臉,對那挑著桶的漢子遞上他們準備好的名刺,“我倆都是國子監太學生,絕不是鼠輩。”

  那漢子聽說是太學生,又看到他們的衣裝,口氣有些松動,他便將木桶送給另外位扛上,吩咐道“老白,你去碾坊那里,這群吊喪的繼續圍下去,怕是到入夜都開不了飯。”

  接著那漢子便引著高、劉二人踏入了窄窄長長的永巷。

  這永巷左右容兩三人交錯,抬頭望去只能看到一線天,有些幽閉恐懼癥的劉德室瑟瑟地拉著高岳的衣袖。

  走了大約五十步,永巷墻壁上一扇小窗打開,一位年輕女子探出頭來,居高臨下看著那引路大漢,“喂,李懷光。叫你們帶的胭脂水粉,給我從市集上買來了嗎?”

  那漢子抬了眼,就鞠躬回答說,“稟小郡主,我引個客人,您要的東西交給白元光他們去做了。”

  “那快些。”那小郡主說完,就合上窗牖。

  聽到這段對話,劉德室差點沒噗出血來,挨在永巷的墻邊抖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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