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永茂想不到,本該風風光光迎接評審團的時候,他竟然在辦公室里,面對一紙合同。
他與魏大猛坐在一起,在雙方法務人員最終確認合同后,二人低調完成了緊急簽約,因為是全部權利全部轉讓,合同反而簡潔了許多。
魏大猛是個眼光毒辣的老江湖,是這個行業中少有的痛恨風險,杜絕投機的人,與大多數地產商相反,他不僅不負債,而且囤資金,手里隨時備著錢,三年不開工都無所謂。
他專門挑資金鏈斷裂急缺資金的公司,以現金優勢低價接這種信心跌落谷底的盤,再用自己的手段做起來,反正不可能更差了,因此他也不可能更虧。
簽字過后,魏大猛與俞永茂握著手,似笑非笑地說道:“你老說我是吃剩飯的,想不到啊,吃到你家了。”
俞永茂也不知該什么表情面對他,只搖了搖頭,準備結束這個場面。
這會兒他電話突然響了,張瑜,也是老熟人,有意接手這個盤的。
像之前每一次一樣,俞永茂并沒有接,他現在不想面對這些人。
可這次張瑜好像很急,發來了短信。
突然聽到消息,聽說你在簽約了?我已經開到7.8億了,張東濤到底有沒有說清楚?
俞永茂瞬間眼睛一瞪,呼吸差點停止。
他剛剛簽了合同,6.9億。
他突然回身死死地瞪向了張東濤,張東濤像以前每一次一樣,只是默默低頭。
他火速把電話打回去,電話里張瑜的聲音很誠懇:“俞總,我想親自說的,你之前一直沒接電話。張東濤說你一定要八億,我現在真的沒這么多,可以拿出7.3億三天內給你,其余的兩個月內結清可以么?”
“多少?”
“7.3億立即給,0.5億緩兩個月。”
“我…不知道啊,東濤說你最多只能出到6.7億。”
“我一上來就跟他說6.9億了啊,什么情況,俞總?”
“你在簽約么?快停!”對面突然喊道。
“…”俞永茂掛下電話,不知道為什么,他的第一反應是沖到桌子前,想要抓起合同吃掉。
但合同已經被雙方的工作人員收好了,公證處的人和律師也完成了任務,告辭離去。
“合同…給我…”俞永茂喘著粗氣踉踉蹌蹌走到自己公司工作人員身前。
“別急,俞總。”魏大猛匆匆過來扶住了俞永茂,顯得很關切,“手續已經完成了,單方面撕毀合同損失更大。千萬別動氣,氣壞了身體就不好了,止損,止損。”
“滾蛋!吃剩飯的!”俞永茂用盡力氣推開了魏大猛,死瞪著張東濤,“你…你…”
“我也該走了,俞總。”張東濤微微低頭,“你說事情變成這樣,是因為一個名字,你錯在不該署名,不是的,沒有那個名字,事情也一樣會這樣。”
“你…你他媽…”
“你覺得我們都在跟你對著干,不是的,每個人一開始都想把事情做好,安樺也是,我也是,方啟明也是,工程總監也是,老鄒也是,派老師也是。可你策劃了這么多,都是在算計我們,沒辦法,我們也只能算計你了。”張東濤面無表情道,“至于周游,他其實什么都沒做,或者說他只做了一件事,唯一一件他該做的事——好好蓋房子,其它的事,就都自然而然的發生了,安樺去幫他了,方啟明很快也會去幫他,我甚至感覺派老師也在幫他。他們,曾經,可都是你的人啊俞總,他們,都只想好好干事情啊俞總。”
“沒問題,我會好好干的。”魏大猛揉著俞永茂的后背幫他順氣,“放心吧老弟,剩飯不嫌多,不行再回鍋。”
“你們…這是…欺詐!!!”
張東濤與魏大猛二人都再沒多說,怕落下什么把柄,行過必要的禮儀后匆匆離場。
對于張東濤來說,他搞了這么久,忍了這么久,總該落下點什么,永茂尸骨上的殘渣是他唯一夠得著的了。
空空如也的辦公室中,集團法務部職員咽了口吐沫:“要不…我復印兩份,給您撕撕解氣?”
“滾!”
“那個…合同我放檔案室保險柜里了,鑰匙放在我辦公室的抽屜里,有人接手我的工作后,您記得告訴他…”
“滾!”
“不行,我還得再多說一句…”職員卻賴著不走了,看著俞永茂崩潰的神態特別上癮,“咱們這里的企業文化,什么勢如雷霆之類的,從頭到尾都是扯淡,沒半個人能融進去,都是演給你看的。你拿我們當小雞子養,我們其實也拿你當老母雞哄呢。”
“你…你叫什么?”俞永茂想不到自己最后還被這種莫名其妙的小角色羞辱一番。
“只是路過的離職人員。”職員就這么笑呵呵走了,“讓你丫拖欠工資。”
俞永茂癱坐在椅子上,即便外面陽光明媚,但他知道自己無法再起了,就連東山都已經沒了。
穆清源上車之前,不管是觀察力還是注意力,都回歸到了剛來時的狀態,拉著周游的手,腦袋湊到了他和白靜中間小聲道:“中學的戀愛,若能長久,是能共度一生的,這個階段,兩個人,只有本性上的契合才能走到一起,再往后,本性就都藏起來了,談對象,都是經濟、地位上契合的人才能走到一起。本性是根源和歸宿,是人本身,經濟地位只是人走過的路,路有高低起伏,無論在哪里相遇,一旦大家位置不符,快慢不同,就會難受,會分開。但本性就是本性,是娘胎里來,棺材中去的東西,來的時候什么樣,走的時候還什么樣。你們兩個,千萬要知道珍惜,別因一時的起伏而放棄,那不僅是互相傷害,也是對來路陌生人的傷害與被傷害。最后,愿你們本性相投,不論前路,祝你們幸福。”
穆清源說完沖木訥的周游和白靜眨了眨眼——我就幫你們到這兒了,別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