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接到了張東濤的電話,讓他去停車場,剛剛舒緩的心情重又緊張起來。
“這怎么回事?”一上車,張東濤就罵道,“誰捏造的謠言,給我揪出來。”
“嗯,我會調查。”方啟明繼續演著,“還好只是謠言。”
“不,不是謠言。”俞永茂突然說道,“財務找過我,集團的確無法長期承擔這個人力預算。”
雖然剛才勉強當眾答應了,但俞永茂終究無法變出錢來,現在資金已經是山窮水盡了,酒店頭一段時間的盈利必須盡可能多的用來償還債務,不然隨時有被封查的風險,不僅自己這邊有風險,貸款銀行的經理和行長也處于崩潰的邊緣,為了掩藏這個資金缺口,始終在以貸養貸,現在已經在被上層和銀監會警告了,再這么下去,是要出大事的。
偏偏,這個時候,胡季走人,酒店又出了婁子,俞永茂能挺住已經實屬不易了。
方啟明再有想像力,都無法理解怎么能從俞永茂自己嘴里說出這句話,登時有些慌神兒。
“俞總…這我就…”
“這批人,不能留,有反骨。”俞永茂說著,拍了拍方啟明的肩膀,“但你很好,可堪重任,集團會重點栽培你。另外,你也應該感覺到了,胡季不只是我的朋友,還是有意收購酒店的商人,今天他很不滿意,但這不怪你,怪我沒有說清楚。”
“我…他…這…”方啟明不知道這是俞永茂的套路,還是自己影帝級的演技太過于深得人心。
俞永茂依舊是一副穩重的樣子,穩重得可怕。
“容我直言,如果中國苑連同大雁湖的開發權經營權一起,其估值不會低于20億,評上百佳后,至少會有30的增值,一旦事成,那樣我們所有的資金缺口就立刻補上了,還有大量的盈余,這次的投資會有五倍以上的回報。胡季只是有意向收購酒店的人之一,失去他算不上什么,后面還有很多,這種臨近大城市的,可開發的自然旅游資源是極度稀缺的。”俞永茂轉望方啟明,“我知道,酒店被收購與你的利益可能會有沖突,因此你很難很快接受這個事實,但現在,我愿意向你提供酒店千分之一的股權,你在收購中,個人可以獲利200萬以上。”
“?!”方啟明完全懵了。
“事成之后,你可以繼續在集團發展,也可以另謀高就,我不強求,但我還是希望你留下。”俞永茂拍了拍方啟明,“你這樣的人才,個人情感上,我也不忍心放走,見你第一眼的時候,我就是這個心態,毫無保留。”
張東濤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他本人在集團的持股也不過千分之幾罷了。
現在看來,俞永茂很清楚,事情沒法再完全瞞住方啟明了,必須拉攏方啟明,利用方啟明。為了大局,少那兩百萬無關緊要,但方啟明為此拼命卻是事關重要的。
不管方啟明此前怎么想,現在怎么計劃,不管他是忠臣還是叛賊,200萬都是最為貨真價實的立場,足以將方啟明的命運與中國苑捆綁在一起,掰正他一切的個人立場。
張東濤不得不佩服俞永茂的決斷,這樣今后也無須猜忌方啟明了,他屁股再歪,就坐不到這200萬的鈔票上了。
張東濤感覺自己的格局還是太小,沒能看到強大的資本勢能。
方啟明則陷入了漫長的沉默與茫然,在那么一瞬間,他甚至后悔對胡季做出了那樣的舉動,但他很快又回過神兒來,如果胡季順利收購的話,也就沒有自己千分之一的股權了。
他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而羞恥。
但與200萬相比,這樣的羞恥似乎又無足輕重。
如果自己全情投入的話,即便是胡季加上評估員,他糊弄起來也并非什么難事。
“至于現在這批人,你要想辦法暫時安撫住。”俞永茂接著說道,“可以和他們簽一些文件,但需要甩掉的時候,必須有理由合法甩掉,具體怎么做,你應該是有辦法的吧?”
方啟明依然處于呆滯之中,實際上酒店大部分工作人員的關系還并沒有轉過來,即便轉,也是轉去第三方人才服務機構,他處理過很多人事問題,深知其中的關鍵點與文字游戲,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自己的人望擺在那里,讓大家簽個字放心并非難事,至于幾個月后,酒店轉讓一旦成交,自己早已拍屁股走人了。
“我知道,往常這種事是要給你時間考慮的,但現在情況特殊,時間不允許了。要知道,這樣的機遇,一輩子也不會有幾次的。”俞永茂追問道,“你有什么想法,盡管提。”
方啟明沉吟良久,他在思考,他也在回憶,其中夾雜著貪婪,也殘存著良知。
“俞總…我能先問你一個問題么?”方啟明顫顫抬頭道。
“知無不言。”
“為什么,這些事,你說的這些事,你能這么輕描淡寫的說出來?”方啟明干巴巴地看著俞永茂,“這些很沉重,很殘忍的事,這些事能摧垮我,抹殺我…但對你來說,似乎像呼吸一樣簡單隨意。”
張東濤要說什么,俞永茂卻不動聲色地抬手道:“我知道你想表達什么,等你到了我的年齡和高度就懂了。”
話罷,他又慢條斯理道:“現在,你正處于最關鍵的那一道坎上,跨過去,一馬平川,回頭,前功盡棄,永遠止步于此。你可能覺得我的有些話太過刺耳,但我真的是在幫你,你是那種能拔到很高的人才,頭腦清楚,經驗豐富,年輕有為,見多識廣,別栽在這件事上面。”
方啟明感覺,俞永茂這句話竟然是真心的,他真的像個老父親一樣語重心長向有前途的后輩傳授著什么,這也許真的是俞永茂的成功之道。
至少有一點俞永茂說的對,眼前的抉擇是一道坎,跨過去,不跨過去,將成為截然不同的人。
方啟明突然笑了,笑容猶如一朵風中枯敗的殘花。